无人敢上前一步，衰老是什么意思？暮族不知道，但却本能的畏惧和排斥。众人就这样看着形容枯槁的老妇人摇摇晃晃的站了起来，步履蹒跚的走向广场中央，这一次再无人敢上前阻拦。

老妇一步一步走的缓慢，每走一步就更衰老一分，每走一步就佝偻一分。仿佛极为折磨人的慢动作，许久之后，老妇终于走到了广场中央，然后放下了怀中已经无知睡去的婴儿，用那双似乎只剩下皮与骨的手，捧起了地上残灰。

一滴一滴的眼泪坠落，融入灰烬，却不会有奇迹自灰烬中新生。

“暮雪白头，我没有失约……”嘶哑低不可闻的呢喃在风中消散，不知道过了多久，再无泪珠坠落，灰烬自老妇枯槁的手指尖静静滑落，细细如沙，摔落而下。

被放在地上的婴儿却不知为何醒了过来，放声大哭，撕心裂肺。

许久许久之后，有人大胆上前，轻轻碰触之下，老妇枯瘦佝偻的躯体轰然倒塌，显然已死去多时，微风轻轻拂过，依旧卷起地上残灰，只是这一次的残灰却没有随风而去，而是缠绕上了老妇白色的长发，缠绵不散，亲昵融汇……

影像到此戛然而止！房间里寂静无声，舒寻几人还陷在震撼中久久回不了神，第一个被人为裁决的转化者竟然是卿空的父亲，而第一个衰老而死的暮族竟然是卿空的母亲！两人暮雪白头的誓约也许是对永恒相伴的期待，却未想到，有朝一日，誓言强行成真。

星空手中的食物已经举了许久，少年的眼睛还无焦距的望着前方，似还陷在刚刚的景象之中。暮阳则不动声色的再次给自己打了一张治愈符篆。

最终，是叶翦一贯的冰冷声音打破了寂静。“暮族的能力受自身情绪影响，而且暮族的特殊之处在于他们的情绪可以转化为能量，这可以让他们更为强大，却也可以让他们变得脆弱，强烈到极致的情绪甚至会影响他们的躯体，例如死亡，例如衰老，这些最终被暮族定义为恶，同理，情感丰富在这个世界即为恶。”

烈阳听此陷入深深的困惑。“所以为了避免被负面情绪缠身，暮族只余虔诚信仰，其他情绪全部淡化，如此，他们就不会存在弱点，更不会被情绪左右，让自己无懈可击，更为强大。”烈阳的声音微微一顿，眉头紧皱。“但是这样的进化方式为什么让人这么不舒服？我感觉心口仿佛闷了一口气，这个世界的世界意识为什么会默认了暮族的这种进化方式？”

毛绒团子看了看烈阳，捋了捋自己的胡子。“世界意识不是默认，世界意识是无法判断，情这一个字太过不可控，无论多么强大的人一旦知情，懂情，动情都会变得脆弱，因为一旦你察觉在这个千篇一律的世界里，有一个人变得特别，那你也会不自觉的想要变得特别，甚至会不自觉暴露脆弱的一面，只希望那个人可以看得到，然后伸手安抚你的脆弱不安。但是同时，情这一个字却又可以让柔弱变得坚强，为了遮风挡雨所以发自内心的想要变强。《日暮星河》的世界意识恰恰在情感方面极为欠缺，它理解不了情，判断不了情，只知道，无情的话不知会不会更好，但是绝对不会比现在更差，所以选择了默认。”

第148章 大洗礼

舒寻捋胡子的动作突然一顿, 他想到了之前神谕中关于解决入侵者方法的预兆，有没有可能世界意识并不是默认, 而是放任呢？世界意识的潜意识里也是希望清理充满变数的转化者, 所以纵然世间发生无数悲剧, 它都袖手旁观，任由这种情况扩散。但是世界意识这样做的理由呢？难道真的只是因为纯粹的信仰之力可以让世界意识更快进化吗？

毛绒团子晃了晃脑袋, 从《凛冬末路》到《深蓝之海》，虽然世界意识的进化程度不同, 性格不同，但是均尽全力守护着自己世界的生灵，可以说，守护世界生灵是世界意识的本能, 所以无论发生什么, 《日暮星河》的世界意识最终目的都是保护世界生灵，也就是说在世界意识的判断中，无情更有利于暮族的生存。

“三天之后, 日暮星就会死亡，这三天时间世界可能会发生很大变动，主司城应该分不出太多心神来追捕我们。”毛绒团子从空间取出一叠符篆分给众人，同时解释着符篆的用途。“这是伪装符篆, 可以弱化气息，改变身形容貌, 这样的是遁地符，结构更为复杂, 使用能量波动比较大，不到万不得已不要使用，以免引来天罚……”

事实上，舒寻所说的话很快得到了验证。当众人吃过早饭，离开酒馆外出打探消息时，主司城已经因为一个公告而沸腾了，并且这个公告的波澜很快掩盖了昨夜主司殿被入侵的热度。

主司城各大公共场的公告栏上，一份关于即将展开全世界范围大洗礼的公告被张贴了出来，公告内容包括了举行洗礼的原因，时间，人员以及其后续影响等信息。

根据公告中所写，大洗礼是各个大陆经过沟通之后决定举行，并且也是生神给的神谕。根据神谕，大洗礼过后，暮族将迎来一个新的时代，而大洗礼的开启是今天正午，正式激活时间则是在三天后的黄昏。

舒寻坐在叶翦的肩膀上看着公告栏的信息，捏着胡子沉思。神谕中新的时代指的是什么？是跨越至下一个文明，还是其他重大变故，不过可以确定的是，世界意识真的有自己应对末路的方式。

因为即将到来的大洗礼，主司城陷入了前所未有的忙碌之中，城中居民大部分时间都在虔诚祈祷。不止是主司城，其他城市，其他大陆几乎都处在同样的状态。一时之间，纯粹的信仰之力从大陆各个角落飘然升起，涌入无尽天空。

主司殿里，祭祀也处在忙碌之中，为大洗礼做准备。

一只纯黑色的蝴蝶灵巧划过，消失在建筑之中，速度极快仿如错觉。静立的孟陌域若有所觉，看了一眼黑色蝴蝶消失的方向，不动声色的打发了周围的祭祀，孟陌域抬步向着黑蝶消失的方向走去，身影也很快被纯白色的庭院石柱所遮挡。

孟陌域走了许久，走过主殿区域，走到了主司殿的偏僻宫殿之中。主司殿因为永恒之光还未修复，此时的偏殿虽然是白天，却依旧有几分晦暗之感。

黑色蝴蝶静静落在空荡殿堂的石台上，翅膀悠闲的一张一合，一副等待之态。

孟陌域静静走到石台边缘，缓缓抬起了手，黑色蝴蝶盈盈而飞，乖巧落在了孟陌域的手指之上。

空旷偏殿，寂静无声，除了扇动翅膀的黑色蝴蝶，没有其他任何动态画面。

孟陌域的直播间里此时已经炸了锅，自孟陌域进入游戏开始，因为降落地点的特殊性，直播信号时有时无，好在几天之后，直播间的观众都习惯了，而孟陌域总是时不时的给他们来个巨大的惊喜，例如冒充暮族祭祀进入主司殿，例如获得了极为崇高的地位，例如举行洗礼仪式，孟陌域每次神一样的操作都几乎闪瞎人眼。

然而那些经历的震撼却远远不及此时此时的画面，黑色蝴蝶意味着什么，从《凛冬末路》走过来的观众印象最为深刻，黑色蝴蝶同入侵者一同出现，却似乎算不上恶，处在一种亦正亦邪的状态之中。凡是被黑色蝴蝶碰触到的生命均会瞬间消失，根据舒寻的推测，消失的人是被转换到了完美时空。但是孟陌域却没有消失！

“族长是怎么做到的？”

“也许这真的只是一只普通的黑色蝴蝶……”

“孟陌域到底什么身份？不说这只黑色蝴蝶，之前所有的操作，你们难道不觉得已经有些超过个人能力范围了吗？骗过《日暮星河》的世界意识，每日沐浴在永恒之光下也毫无破绽，这是怎么做到的？”

“楼上的大惊小怪，世界意识不是还被舒寻骗了好几次吗？”

“……虽然无法反驳，但我还是感觉孟陌域强的不像一个人，甚至能力都超过幻族了，这不符合逻辑。”

“相信族长！”

“其实我也觉得孟陌域有问题，而且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我总感觉舒寻似乎已经知道了什么，所以才会对孟陌域这一系列不合常理的操作不言不语，我们尚且觉得有问题，以舒寻的思维能力不可能发现不了。”

直播间里，各种各样的评论和猜测疯狂刷屏。偏殿之中，孟陌域伸手极为熟练的拨弄了一下黑蝶的触角，眸色极为复杂，带着他人看不懂的激动，兴奋，感动，庆幸以及亲切。同一时间，自偏殿昏暗的角落里氤氲出黑色的暗光。

突然，直播间的画面一暗，直播信号再次中断了。

正聚精会神准备看后续的众人“……”

“啊啊啊！信号怎么在这时候断了！”

“一口气没喘上来，要噎死的感觉。”

“信号！信号！信号！”

“……”

舒寻几人自然不知道孟陌域那里发生了什么，虽然有大批孟陌域直播间的观众涌入了直播间，但是游戏里的游戏玩家是看不到弹幕信息的。舒寻几人坐在临街的一处休息区，街道上的暮族无论做什么都显得十分兴奋，彼此之间讨论的话题均是大洗礼以及新生时代，完全没有一丝一毫的末日景象。

烈阳一边看着四周，一边略感好奇的开口。“舒寻，你说三天之后，如果暮族知道日暮星不会升起，光明永不会降临，他们还会像现在这样淡定吗？”

毛绒团子正在啃坚果壳，圆溜溜的坚果在爪子中转了一圈都没有找到下嘴的地方，听到烈阳的询问，自然而然的接道。“自然不会，除非暮族真的跨越至下一个文明，否则必定受到末路动荡，也正是因为如此，所以在末路来临之前，世界意识才会给下神谕，举行世界范围的大洗礼，清理入侵者，给即将陷入永暗的暮族最大的安全保障，安抚暮族的情绪。”

烈阳：“那你想到世界意识应对末路的方法了吗？”

“没有，不过一定不会是复杂的方法。”

“为什么？”烈阳顿感奇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