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集(1 / 2)

天下长河文字 佚名 6956 字 1个月前

1、乾清宫、夜、内

乾清宫内灯火辉煌。

康熙的一只手,接过一张薄薄的羊皮纸,羊皮纸已经被折得皱皱巴巴。这只手轻轻地把羊皮纸展平,慢慢地看,手颤抖起来。

羊皮纸飘在地上。

康熙坐在宝座上,顷刻之间像老了十岁一样。

下面的大臣战战兢兢,都低着头,好像灾难就要来临一样。乾清宫里安静得掉根针都能听到。

康熙:(轻轻地对李德立)念。

李德立捡起来,大声地念,开始还语气稳定,念着念着,声音颤抖。

李德立:天祸江苏,洪水肆虐,无禾无麦,无蔬无果,官仓匮,民储罄,市贩绝。斗米千钱,斗米三千钱,斗米五千钱,贫者饥,贱者饥,富者饥,贵者饥,老者饥,壮者饥,妇女饥,儿童饥,六畜饥。卖田、卖屋、卖牛马、卖车辆、卖农具、卖衣服、卖灶具、卖妻、卖女、卖儿,食草根、食树皮、食石粉、食泥、食纸、食丝絮、食死人肉、食死人骨,路人相食、家人相食、食人者为人所食,亲友不敢相过,食人者死,忍饥者死,疫病死、自尽死,饿殍满道,白骨盈野。

下面的大臣们死一样的寂静。

康熙缓缓地巡视一圈,没有一个人敢抬起头来。

2、康熙的后宫、夜、内

康熙在寝宫里走来走去。

他看着柱子上挂着的三面牌子,眼睛盯着“河务”,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3、紫禁城甬道上、夜、外

康熙快速地走,李德立提着灯笼在前面小跑着照路。李德立打开一扇偏殿的门。

4、偏殿里、夜、内

李德立逐一将灯都点上。

随着光芒的逐渐延伸,靳辅、陈潢献上的《天下长河图》缓缓地展现在康熙面前。康熙盯着弯弯曲曲的黄河。

5、水面上、夜、内

四处来往的船只打着火把,像一只一只在水面上缓缓爬动的蜈蚣。水手们用很长的竹竿,在水里捞人。

有呼救的人,有坐在岸上哭嚎的,场面极其混乱。一棵露出水面的树上,蹲满了人。

最大的一艘船靠岸,河兵们逐一将药品和柴火卸下来。岸边的灾民迅速围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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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高士奇府书房、夜、内

高士奇坐在书案后,展开河道图看,愁眉不展。管家在外面小心地扣门。

高士奇:(漫不经心地)谁?

管家:(在外面,小心地)老爷,有客。

高士奇:(皱着眉头,大声呵斥)晚上不见客!两扇门被人推开,高士奇吓了一跳。明珠摇着扇子踱进来。

高士奇:(赶紧起身)明相。管家悄悄把门带上。

明珠走到河道图前,用扇子敲了敲。

明 珠:(苦笑着坐在椅子上)这次秋汛竟然没挡住,靳辅、陈潢——恐怕不保了呀!明日早朝,他们要不把靳紫垣、陈天一撕成碎片,那才叫怪呢。如果已成定论,你我再施以援手,恐怕就来不及了。

高士奇看着他没说话。

明珠:漕运是控制大清国南北通行的要道,我和老索明争暗斗这么多年,河务一直是个焦

点。生死关头,(拍拍高士奇的肩膀)一定要保住靳紫垣和陈天一!高士奇:(叹口气)谈何容易啊?

明 珠:我在内,你在外。保住靳紫垣和陈天一,即是保住你,也是保住皇上!明珠说完,扬长而去。

高士奇像困兽一样在屋里走来走去。

7、索额图府客厅、夜、内

索额图坐在中间的太师椅上,周边围了一群满官。人人脸上都是兴奋的神色,仰望着索额图。

索额图:(慢条斯理地)山东、安徽、江苏三省的惨状大家都听到了,明日早朝,该备的折子都要备好。

大家都纷纷点头。

索额图:明日皇上一定会问,把靳辅、陈潢拿下去,换谁上来呢?

下面的满官们跃跃欲试,有几个官员都想说话。

索额图:(抬抬手,把他们压下去)谁都知道河道总督是个肥差,要做河督,是第二步的事情。明天,全力以赴攻倒靳辅、陈潢,至于谁做河道总督,也逃不过我们的手掌心。要是哪一位明日冒失了,可别怪我不讲面子!

下面的官员们都纷纷点头。

索额图摆摆手,示意大家散去。官员们纷纷行礼,退出。

客厅里只剩下伊桑阿,眼睛闪亮,像只狼一样兴奋。索额图过去拍拍他肩膀。

索额图:我把靳辅、陈潢交给你了。

伊桑阿转身出去了,背影很快消失在夜色中。

索额图得意洋洋地笑了笑,一副志在必得的样子。

8、河道总督府花厅、夜、内

河道总督府的大小官员们满满地坐了一厅,人人如丧考妣,面露哀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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靳辅大声地咳嗽着,强撑着病体。陈潢不在其中。

靳辅:河道上的材料,灰泥、稻草,要尽全力抢救,这都是朝廷花银子买的,不能让大水

糟践了。

封学仁:(试探地)大人,朝廷——靳 辅:(打断他)不管谁当河道总督,河都得治下去,朝廷的处分,我一人担当,与你们

无碍!

下面有不少官员松了一口气,气氛稍微显得活泼了一点。一个安徽的官员站起来。

官员甲:大人,安徽有四个县疫情严重,征不上劳力。靳 辅:找地方官协商——

有几个安徽的官员面面相觑,不敢说话。

靳辅:(一拍桌子站起来)到这种时候还互相推卸!

官员甲:(吭吭吃吃地)靳大人,您还不知道吗?人家怎么看咱们河道,要食肉寝皮而后快

啊!

靳 辅:(叹口气重新坐下)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钟,朝廷处分没下来之前,我还是河道总督,河务上的事情,一丝一毫都不能松懈!什么时候钟不响了,和尚也就死了。

靳辅说完,屋里一片令人难堪的沉默。

靳 辅:(想了半天,想不出什么鼓励下属的话来,摆摆手)回去谨慎办事,都散了吧。下面的官员一个也不走,靳辅自己站起来走出去。

9、河道总督府陈潢屋里、夜、内

陈潢病倒在床上,嘴里说着胡话,两手乱舞。宝日龙梅坐在床前照顾他。

陈 潢:(喃喃自语)萧家渡,我的萧家渡啊——靳辅轻轻推开门进来。

宝日龙梅看见靳辅进来,赶紧站起来。宝日龙梅:靳大人——

靳辅看看陈潢。

靳辅:(对宝日龙梅)烧还没退?

宝日龙梅:(焦急万分)已经三天滴水未进,药也不吃,这是成心寻死啊。

靳 辅:哀莫大于心死,天一是心疼他的萧家渡啊。他是聪明人,别人劝不了,慢慢看开了就好了。

宝日龙梅还想再说,靳辅转身出去了。

陈潢不时地喃喃自语,双手抓向空中,好像是挽救一个不可能存在的希望一样。

10、靳辅的房间、夜、内

靳辅回到自己的房间,靳夫人赶紧迎出来。

靳辅被她扶进来,就好像浑身的精力被抽空了一样,刚一坐下,就垮在椅子上。靳夫人坐在旁边陪着他,夫妻俩也不说话。

靳辅:天一病得很厉害。

靳夫人:我去看过了,请了几个好大夫,可他连药都不肯吃。靳 辅:你不明白他,他是心里后悔啊。

靳夫人:后悔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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靳辅:后悔没在堤崩之前死掉,活着看见这样的事,真是熬不下去。

靳夫人:(握着他的手)不管朝廷怎么处分你,你都别让我走,儿子不在身边,我只剩下你

了。

靳 辅:(开玩笑地)说不定皇上把我遣发到乌里雅苏台效力,我们一起去,全家就团圆了。靳夫人:(又惊讶又高兴地)会吗?那我们就再也不用管这些烦心的事了,冷一点也不怕。

靳辅看着她又认真又兴奋的样子,竟然笑起来。

11、乾清宫、日、内

高士奇正在侃侃而奏。

高士奇:靳辅、陈潢可杀之罪有三:六年之内耗费朝廷银两千万之巨,功败垂成,大失民望,此其一也。其二,靳辅、陈潢皆于风尘之中得皇上赏识,升迁之速,举朝无二,此次误国,犹失圣威。其三,二人栉风沐雨,皇上历次嘉奖,为天下官员之表率,一旦误事,何以教人?臣又查——伊桑阿忍不住,出前一步,跪倒。

伊桑阿:皇上,奴才没规矩,奴才听不下去了。

大殿里的臣子都愣住了。

明珠:(出列)伊桑阿,你要听高相把话讲完。

伊桑阿:巧言令色,又是他们汉人那套互相开脱的办法,什么三可杀五可杀的,这是臭表功!皇上,奴才就一句话,靳辅、陈潢不杀不足以泄民愤!不杀不足以正朝威!不杀不足以平天下百官之心!

高士奇:伊尚书,天下百官?不算上兄弟吗?伊桑阿:当然是忠于我大清的百官!

高士奇:(跪下)皇上,伊尚书当众指斥,臣想问个明白。

康熙脸色阴沉,一言不发。

伊桑阿:(得势更猖狂)这笔帐早晚要算,今天当着大家伙的面,不防好好说说。

伊桑阿从怀里掏出几份折子呈上,李德立接过来,递给康熙。

伊桑阿:江苏、安徽、山东三省都有灾民闹事,这笔帐该不该算到河道的头上?高士奇:灾民闹事?

伊桑阿:八月十五杀鞑子,高相,你总该记得这话是你说的吧?

满殿官员一惊。康 熙:什么折子?

伊桑阿:(跪倒上呈,大声地)皇上,今早飞骑来报,、三省灾民,相约于秋汛崩堤后闹事,此事蓄谋已久,是前明朱三太子发动,试问,如果没有与河道勾结,怎么知道秋汛必然守不住?

高士奇:(抗辩地)这是在说河道崩提,不是要扯上谋反叛乱!

伊桑阿:我看应该两案并一案,河道官员误事,有王光裕的前例可引,陈潢入钟三郎党案,

还悬而未决,难道不该查清吗?

索额图:(出列)伊桑阿,你不要两事并一事!(跪倒)皇上,奴才认为,河道崩堤还能修复,

民心一失,江山的根基就动摇了。当务之急,首患在朱三太子案,朱三太子案中,首患在靳辅、陈潢。斩了这二人,民愤可平,造反的暴民失了借口,朝廷平起来,才是光明正大。

又有好几个满官出列,附和索额图的奏禀。官员甲:奴才以为,索相是谋国之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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官员乙:奴才也以为,索相说得极是!大家都安静地等待康熙的裁决。

康熙刚刚看完奏折,抬起头来,一脸忧思。

康熙:那就依议吧!刑部先下去把案子查清,奏禀上来,交部议,调直隶、两广的绿营兵

入三省平叛!户部把赈济银粮迅速调拨下去。伊桑阿:(磕大头)皇上圣明!

其他官员也高歌圣明,抬起头来,发现康熙已经走了。

12、山阳县衙门口、日、外

百十个老百姓牵着牛羊,牛羊的脖子上都扎着红绸带。

还有抱着酒的,围着一面大匾,敲锣打鼓闹哄哄地一路而来。匾额上大书着“一方青天”四个大字。

13、山阳县大堂上、日、内

于成龙坐在空荡荡的大堂上发愣。一个年老的衙役兴冲冲地跑进来。

衙 役:(连声地喊)恭喜老爷!贺喜老爷!——山阳县的百姓送来了万民伞和一方大匾,匾上写着“一方青天”!

于成龙好像没听见。

衙 役:老爷,这可是山阳县百年来没有的荣光,官再大,想弄到这个,可是不容易的。老爷,赶紧更衣,见见百姓吧。

于成龙盯着他,半天才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于成龙:就说我病了。

衙 役:老爷,这——于成龙不耐烦地挥挥手,让衙役下去。

衙役不走,不解地看着他于成龙:(忽然一拍桌子,大声地)就说我死了!

衙役吓了一跳,不敢再说,赶紧下去了。于成龙双手抱头,又沮丧又懊恼。

外面的锣鼓声传进来,让他更加烦躁。

县衙的门又开了,于成龙刚想发作,一抬头,吃了一惊。

于母柱着一根拐杖走进来,穿着非常干净整洁,显得精神矍铄。于成龙赶紧下座,长揖一礼。

于成龙:母亲来了。

于 母:(慈爱地看着他)还不快去更衣,百姓在门口站久了,就要骂你糊涂官了。于成龙:(愣了半天,嘟嘟囔囔地)我——孩儿我——我没脸去。

于母慈祥的表情慢慢变成威严。

于母:(用拐杖顿顿地,对门外喊)伺候老爷更衣,开中门,迎百姓!

14、山阳县县衙的院里、夜、外

皓月当空。

于成龙一个人坐在院里喝的烂醉,他面前只摆了一盘小毛豆。他捏一粒毛豆吃下去,贪婪地喝几口酒。

一葫芦酒已经喝干了,他醉熏熏地倚在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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墙边,放着那块批绸挂彩的匾额。

于成龙看着“一方青天”几个大字,在月光下显得格外刺眼。他忽然抬起左手,冷静地抽了自己一耳光,接着用右手抽。

于成龙左右开弓,使劲抽打自己,“噼里啪啦”地耳光声响成一片。于母从后院走出来,站在月光下,静静地看着。

于成龙两眼通红,在月光下像一只凶狠的狼一样。于母走过来,于成龙看着她,哽咽了半天。

于成龙:我害了三省的百姓!娘!我害了三省的百姓啊!于 母:(走近他)这么说,让你保住三阳县,是保错了?于成龙:(迷惘地盯着那块匾)我不知道,我真不知道!

于 母:(厉声地)你要真替那三个省的百姓担忧,你应该上书皇上!你应该去做河道总督!于成龙盯着母亲,愣愣地说不出话。

于母走到匾额边,小心地把绸缎上沾的泥土拍打干净。

于母:(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劝他)做人不能只想一辈子的事。

于成龙静静地看着母亲。

于 母:(看着匾额继续说)穷不怕,贱不怕,怕的是活着的时候庸碌无为,死后也无声无息,那活着还有什么意思?人生在世,想荣华富贵容易,想青史留名就难了,岳飞、文天祥哪一个在世的时候不是受尽委屈?一肚子苦水?死后却能流芳千古,比活着的人要荣耀百倍!

于成龙:(重复她的话)荣耀百倍?

于 母:不争一时争一世,不争一世争百年,不争百年争千年!将来青史上不会记录三个省的灾民流离失所,却会记下一个小小的山阳县令以死抗命!

于母慈祥地摸着他的头发。

于成龙像个儿童一样,恭恭敬敬地聆听教诲。

于 母:岳飞、文天祥最后都失败了,才能留下千古美名,我担心你把事功想得太重,成龙,记住,做人只要青史留名,成败自有后人评说!

于母盯着他,半天,于成龙才点点头。于成龙:母亲的教诲,孩儿一定牢牢记住!

于母满意地点点头。

15、河道总督府门口、日、外

中门大开,靳辅带领河道府官员站在门口迎接。鸣炮三声,细乐大作。

钦差大臣伊桑阿乘着八人抬的绿呢大轿,前呼后拥地到了河道府门口。伊桑阿被人从轿中扶下来。

靳辅等人行了三叩九跪的大礼。

靳 辅:(朗声说道)臣靳辅恭请圣安,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伊桑阿:圣躬安!

伊桑阿说完,面无表情地径直走进河道总督府。

伊桑阿带来的其他刑部属官也从靳辅等人身边走过去。靳辅吃力地从地上爬起来,旁边的郭河叔扶住他。

16、河道总督府花厅、日、内

河道总督府花厅的主座上,伊桑阿正襟危坐,摆足了八面威风的架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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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他的刑部属官也都气势汹汹地坐在旁边。河道总督府的官员们都低头站在滴水檐下。

伊桑阿:(冷冷地)靳大人!靳 辅:(应了一声)在。伊桑阿:(大声地)靳辅!靳 辅:(又应了一声)在。

伊桑阿:(狞笑着,更大声地)把犯官靳辅!带上来!

两个刑部官员走到靳辅身边,靳辅甩开他们,大步走到花厅中央。伊桑阿嘿嘿冷笑着,盯着他。

伊桑阿:(厉声地)犯官陈潢呢?

靳辅:陈潢患了风寒,正卧病在床。

伊桑阿:(朝前打了个哈哈)哈哈,做了缩头乌龟!(面色郑重地)萧家渡的事,不知道你

何解释啊?

靳辅:(谨慎地)靳辅已经上表弹劾自己,求皇上允准赔补,等着皇上的旨意行事。

伊桑阿:(冷嘲热讽地)河道总督真是个有钱的官啊,萧家渡这么浩大的工程,也能赔补吗?朝廷的银子,难道是大风吹来的?

靳辅不说话。

伊桑阿:(笑道)本官奉圣命而来,多多得罪了。来呀,下他的顶子!

来了两个差官,靳辅从头上摘下帽子,递给他。伊桑阿:将犯官靳辅、陈潢押入大牢候审!

差官应了一声,刚要往外走。

伊桑阿:等等,(阴险地)陈潢受了风寒,你们可要特别地照顾照顾。

17、水牢里、日、内

神志不清的陈潢被拖进一个四四方方的池子里。池子中央竖着一根木头。

几个狱卒七手八腿地把陈潢绑在柱子上。

陈潢努力地睁开眼睛,他看见几个狱卒爬上池子。忽然之间,一股大水涌出来,迅速没过了他的前胸。水流激荡,冲得陈潢几乎不能呼吸。

陈潢想大声地喊,毫无力气。

水忽然停止涌动,陈潢脖子以下,都泡在水里。他挣扎了一下,根本挣扎不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