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要从老太太的一句话气话说起,“真是分了家翅膀都硬了,早知道不分家,三房的啥不是咱们的,还用在这眼睁睁的看着闺女一家去死!”
几乎是立刻,夏老爷子吧嗒烟的动作就止住了,看着老太太若有所思,不分家……三房的东西就是他们老两口的,那老三还得听他的话!
夏老爷子想了一晚上,碾转反侧,终于在一大早拿了主意,找人去喊了夏承和一个人回来。
他们是父子有什么话都好说,罗氏跟老三那几个姑娘心思都不正,谁也别回来的好,就他们父子俩好好说,依老三这么多年的孝顺,指定能答应。
“老三,你还记不记得你小时候,最喜欢让爹牵着牛坐在牛身上,有次爹病了,不能牵着牛让你玩儿,你还哭鼻子了……”夏老爷子有些苍老的脸上淡淡笑着,慈祥而温和,“爹撑着病体牵牛让你玩儿,你也哭,问你为啥哭,你说,‘不要爹生病,要生病你代爹生’;有几次我和你娘生病,你偷偷爬到山上去采药,回来被你娘打……老三,这么多年,爹知道你是个好孩子,咱们家不能少了你。老五眼看着就是给别人家养的,老四整日好吃懒做,老二木纳不通人事,你大哥将来当了官,少不得要请会理家的,爹觉着,肥水不流外人田,你不如搬回家来,就当咱们没分过家,还是一家人,好不好?”
说到最后,夏老爷子似乎动了真情,眼角有些湿润,眼睛红通通的看着夏承和,夏承和懵在原地,看到夏老爷子的动容,神色也有些松动,眼前似乎浮现出成长过程中的一幕又一幕,嘴唇动了一下,看着夏老爷子低声叫,“爹……”
声音中分明带了颤抖和哽咽。
夏老爷子的眸底闪过一道亮光,长长的叹了一口气,继续道,“老三,爹知道你做生意不容易,可你大姐现在这样,丢了铺子的地契和房契就是死路一条,你就算不看你大姐小时候照顾过你的份,也看在爹娘的份上,救一救你大姐,算是爹求你……”
夏老爷子眼中的精光刺痛了夏承和,几乎是瞬间拉回了他感伤的情怀,让他深深垂下了头,“爹要我把城东的铺子给赌坊换回大姐家的铺子,我家那铺子是租的,只有一年期,顶不了几个钱,大姐夫欠了那么多,根本不够。”
夏老爷子看他一眼,笑,“我听老四家的说你们分家出去这段日子赚了不少,足够还清你大姐夫家的欠债还有剩余……”
他们家的进账,除了整日肖想收钱管账本的老四,老宅也没有人更清楚了,想到妻子和女儿因他对四房的一再容忍,夏承和觉得心口闷的实在难受,抬手揉了揉。
夏老爷子的话在他的手抬起的瞬间顿住,眉头瞬间蹙起,“老三,你……”
“爹,老四看到的只是表面,我家的铺子……”夏承和抬头,眸光淡淡,“并不赚钱,相反,为了迎合街坊邻居和一些食客的要求常常会赔本做生意,再加上昂贵的租金,买食材的本钱,这么些日子存下来的钱不多……”
夏老爷子的脸瞬间恢复到平日淡冷寡言的模样,眼中的温和笑意也再不见,唇角带着冰凌一般,“你是要看着你大姐被逼死?”
他看着大姐一家被逼死,爹说的那些何尝不是把他们一家往死路上逼!
夏承和沉痛的低着头,心间碎裂千万片。
“老三,大姐求求你,你们家没了铺子还有老宅可以住,还有田地可以种庄稼,可大姐不成,大姐家啥都没有,没了铺子大姐一家就要活活被饿死,你忍心你这些外甥外甥女被饿死吗?老三,大姐求你,大姐给你跪下了……”纵有千分不满万分不屑,夏红霞不得不做出低姿态,求她这个平日看都不屑看一眼的兄弟。
夏红霞噗通一声跪倒在夏承和跟前,还回头招几个孩子跪,“快跪下求求你三舅舅,他要答应,咱们一家就只有死路一条了。”
“大姐,那铺子只是我家租下的,抵不了……”
“大姐知道你家赚了好多银子,你先借给大姐还债,大姐以后一定还你好不好?老三,你可怜可怜大姐和几个外甥,大姐求你……”夏红霞红着眼,昨日哭了半天,眼睛还是红肿酸胀的,这会儿不用多卖力,眼泪就唰唰的往下掉。
夏承和没扶夏红霞,而是往旁边走了两步,避开夏红霞,对夏老爷子道,“爹,我们家铺子确实不能抵了大姐家的铺子送给赌坊,没了铺子我们一家也要喝西北风,不过……”
夏老爷子的脸色阴沉着,瞪着夏承和,乔老太太伸手抓了针线簸箩里的一个东西就往夏承和身上砸,“你还有没有良心,她是你大姐,你这个没心没肺的畜生……”
夏红霞正恼怒的神色一僵,瞪大了眼惊叫一声。
“啊!”
乔老太太扔出去
乔老太太扔出去的东西是一把剪刀,锋利的剪刃直接扎入了夏承和的胳膊,血瞬间染湿了棉布长衫。
夏承和疼的一个趔趄,伸左手抓住右胳膊,一手拔了剪刀,刺入一半的剪刃上带着血迹,乔老太太吓坏了,未骂完的话也不敢骂了,往夏老爷子身边蹭了蹭,底气不足的嘀咕,“傻不愣登的,就不知道躲啊……”
“老三!”夏老爷子眼中倒是掠过一抹担心,却只是一瞬便变得复杂,“咋样?不要紧吧?”
夏承和摇头,“我知道爹娘嫌弃我们家有六个姑娘,为了不惹爹娘生气,爹说的重回老宅的事就算了,每年该给爹娘的孝敬我们三房不会少了。大哥有出息家里的兄弟也跟着沾光,我就不给大哥增加负担了。大姐的事恕我不能答应以铺子相换,不过毕竟是人命关天的事,我们跟赌坊的人多少有一两分交情,他们答应暂缓大姐家的欠债可以暂缓时日,大姐尽快筹钱就是了。”
夏红霞眼睛一亮,抹了把眼泪,从地上爬起来,“老三,你说的是真的?你认识赌坊的人?能缓多久还?”
“最晚一年。”
夏红霞摇头,眼珠子骨碌碌转了转,“那怎么行?六百两,打死我们一年也挣不了这么多银子啊?老三,你跟他们熟能不能请他们通融下,我们一年少还一些……”
最好是不用还!
夏承和捂着汩汩出血的伤口看了夏红霞一眼,“对不起大姐,我只能做到这么多。”
然后抬头看夏老爷子,眸光沉静无波澜,“爹要是没事,我先去找张大夫止血上药。”
“老三,你不愿意回老宅,为啥?”夏老爷子看了眼他的伤口,执拗的问道。
夏承和没有出声,转身走了,到门口低低念了句,“爹都知道……”
夏老爷子的目光直视夏承和的背影,眸中闪过一连串的情绪,恼怒,羞愤,不甘心……
夏承和头也没回出了老宅,李叔知道他回来,一早的车都没有出,远远瞧见他从老宅出来,大老远就给他招手,待看到他胳膊上大片的血迹,吓的忙跑过去,“三哥,这、这是咋了?夏老头干的!”
夏承和摇头笑,“没事,我去张大夫家拿点药……”脑子一阵眩晕,身子晃了一晃,李叔忙架住他,“好,好,我们去张大夫家,孩他娘,快出来,出事了……”
李婶正在家里与弟妹小黄氏说笑缝补衣物,听到喊声,忙扔了针线出门,看到夏承和衣服上的伤也吓了一跳,“咋了?这是咋了?”
“还能咋了?老宅的人干的!”李叔的脸色比夏承和还难看,与李婶儿道,“你快去张大夫家,跟张大夫说一声,让他把止血的伤药找着,等三哥去了就能赶紧上药。”
“嗳。”李婶转身就往张大夫家去。
夏承和拦都拦不住。
等张大夫剪开夏承和的衣服,夫妻俩看到他胳膊上深深的伤口,气的眼圈都红了,“这是要干啥?三哥可是他们亲生的,咋能下这么重的手?!”
“这段日子伤口不能见水,不能抬起,不能拿重物……”张大夫看着伤口叹气,嘱咐了一大筐,最后道,“你这身子气血不足,再不注意养着,可就真废了!”
夏承和脸色有些发白,笑着点头,“张大夫放心,我一定注意。”
“身子是你自己的,还是要你自己留心。”张大夫语重心长,“你还有六个闺女要照应,身子总不好,你是要她们反过来照顾你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