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景在倒退,电台在播报台风天预警。
“预计台风利马危即将于10日抵杭,请市民做好防范措施......”
章祈嘉在走神。
“嘉嘉,家里门窗都闭牢了吧?”
宋芝珺从后视镜里扫了她一眼,见她又是出神模样,不由得笑骂一句,“你这丫头,浑浑噩噩的...”
章祈嘉乌黑眼珠一转,仿佛才醒过来似的,轻声应了一句是。
她思考了一阵,又加上一句,“小姨,我不是小孩子了,我照顾的好自己。”
宋芝珺嗤了一声。
“瞧瞧,高考考完翅膀硬了啊。嘉嘉啊,你现在还是未成年人,好歹小姨这些年也没少拉扯你,可不能这么没良心。”
章祈嘉见她小姨佯怒,就知道她又在逗自己,不由也笑道,“我是怕小姨麻烦,每次都来上海,人家都以为小姨姨夫是我爸妈了。”
说罢,也不知想起些什么,顿了顿。
宋芝珺听她提起父母,心下一顿,正着急说些什么。只听少女轻快声音又响起。
“他们俩各自潇洒,倒是把我这个拖油瓶扔给小姨了。”
宋芝珺忙笑道,“什么拖油瓶,你可是我的小宝贝。小姨拿你当亲女儿疼你还不知道?”
确实,宋芝珺对她好,就像亲生母亲。
“是,我也当小姨是我亲妈呢。”章祈嘉也笑道,心却不知随着风飘向哪去了。
宋芝珺见她又不知神游去哪,无奈一叹,也随她去了。
章祈嘉侧头看向窗外,明明是正午却阴云密布,雨滴还没落下,似乎在酝酿着情绪。去沪的高速公路她再熟悉不过,记事起往返不知多少次。
“说起来,也亏得你来陪小姨。傅桉那小子前几天就说要回来,结果又有什么事耽搁了,不知道机票改签哪天,也不跟我说一声。真是个没良心的。”
傅桉。这个名字仿佛一道惊雷,章祈嘉浑身紧绷,车窗外哗啦啦落下雨来,她双手紧了紧,想要抓住什么东西让自己安定下来。
她扯开嘴角笑了笑,所幸宋芝珺正专心开车,没有察觉她的僵硬。
她费劲力气想要说些什么,调笑的也好,附和的也罢。张了张嘴,仿佛失声一般,竟是一句话也没说出来。
宋芝珺见她不说话,想到她和自家混小子闹矛盾的事。表兄妹两个虽然打打闹闹,但到底还是亲近的。去年不知发生了什么,傅桉出国都没和嘉嘉说一声,嘉嘉又要高考,结果一折腾愣是一年都没联系。
她料想是傅桉又说了什么浑话惹嘉嘉不高兴了。宋芝珺暗暗叹了口气,嘉嘉这孩子什么都好,就是性子太敏感些,和她妈妈半点不像。
到底是关心两人关系,她试探着说,“嘉嘉你也和傅桉整整一年没见了吧?”
章祈嘉深吸一口气,那股子颤栗终于退了下去,她放松脸颊肌肉,张口道,“嗯,我要高考,平时也没什么时间上网。”
她顿了顿,补充道,“傅桉哥哥应该也很忙。”
宋芝珺笑骂道,“忙什么,也不知道在外面鬼混,过年都不回来。”
章祈嘉配合地笑了,又吐槽了傅桉几句,到底哄得宋芝珺开心,两人一路就开到了住所。
宋芝珺停完车,接了个电话,说画廊有些事情要处理,便让章祈嘉先上楼,待会儿回来给她些她爱吃的。便匆忙又开车走了。
章祈嘉走进公寓楼,凭记忆按了电梯楼层。电梯门合拢的那一刻,她才仿佛真正有了实感。不久前被她拼命掩藏的往事挣扎着欲出,撕扯着她伪装的平静。
傅桉要回来,这件事是悬在她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随时都要将她毁灭。
早晚都要死的,她自嘲着想,不过拖延着想让自己更体面些。
她推开门,走进去,抬头的霎时便愣住了。
那里站着一个她此刻绝不想见的身影。
傅桉听见开门声,回头。门前立着一个少女,有些消瘦,长发倒没有像往常一样扎起,披散下来,黑色瀑布一般,更衬得她雪肌如玉。
此刻那双眸子正望着他,就像曾经很多次那样。他记得那双眼睛里的所有情绪,愤怒,欢愉,以及欲望。此刻那黑瞿石般的眼睛因为惊惧大大睁着,满是无措。
没有想念,没有惊喜,他趁少女移开视线之前飞快地确认了。他的心沉了下去。
章祈嘉掌心发冷,傅桉的目光仿佛要将她生吞活剥,她僵硬地移开视线,直直站在门口。
“不进来吗?”他冷冷道,就这样看着章祈嘉,似乎在嘲笑她的窘境,带着一丝讥诮。
门在身后自动锁上了,章祈嘉听到了剑落下的声音。她僵直地站在原地,下意识地咬着嘴唇。傅桉冷哼了一声,朝她走过来。脚步声很轻,却如重击,坠在她的心里。章祈嘉双耳嗡嗡作响,神经紧绷地几乎希望就地晕厥。
傅桉靠近她,她身上还带着雨天的水汽,估计是下车时沾上的,氤氲在她身侧。他在她面前站定,高大的身影投下,将她完全笼罩在自己的影子里。
章祈嘉心跳地很快,是猎物被捕杀前下意识地肾上腺素分泌,她不知从哪来的力气,推开傅桉,从他身侧逃也似的快步走了进去。
她往客厅里面走,甚至不想承认那个人和她共处一室的现实。
“章祈嘉。”
他在叫她,声音冷冽。
章祈嘉没有停住,那个声音又响起,这次显然带着一丝怒气。
“我在叫你。”
她被迫站住,却没有立刻回头。她方才集聚的勇气此刻消散了个干净。她感觉自己身体空荡荡的,站在原地,连呼吸都需要刻意。
她感觉傅桉的靠近,他走近了,站在她身后,胸膛几乎贴着她的背脊。
“转头看我,章祈嘉。”
熟悉的命令口吻,几乎立刻就能使人怒火中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