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起云安郡主,林嬷嬷一贯不苟言笑的脸上笑意稍显,“郡主跟你这般大的时候,什么都爱学,也耐得下性子,这点儿你们倒是相似。”
项瑶为自己心底的小打算,眼底隐了一丝难得的讪意,轻咳了一声,从云雀那捧了只青釉褐彩茶合道,“这是家兄从滇南带来的墨江云针,当是学礼。”
林嬷嬷打开盖合,就闻着一股馥郁清香,再瞧合子里茶叶外形紧枝条索似针,油润显毫,色泽墨绿,是难得的好茶。“姑娘太客气,要学说一声即是。”
“其实……是还有一事。”项瑶娇俏的面庞显了一丝红润,黑葡萄般的眸子映着金芒,一瞬流光划过,“嬷嬷可记得宋将军年幼时在宫里那回,向太后说……说……”
林嬷嬷一怔,再瞧面前女子面上红晕,带了一两分的羞涩,不由眯着眼笑道,“老奴就属这记性最好,何况还时常听太后念起,这一晃眼的,两个都大了。”
项瑶对上林嬷嬷打趣的眸子,微咬了唇角,难掩羞怯。
林嬷嬷知道姑娘家的面皮子薄,能这么不扭捏问的,算是难得,便娓娓道,“那会儿你年纪尚幼,记不清也属常事,那时太后念着你们娘俩,接进宫小住几日,那日正好是小宋将军生辰,往年都是长公主和宋将军陪着,可就在那几日前两人先后去了,小宋将军打一早的就不见了人影,直到后来浑身泥兮兮的跑来跟太后讨要个小宫女,一说那打扮模样,可不就和你对上了。”
“当时太后还笑说,小宋将军要是能把你领回去就给他当小媳妇儿,结果他把宫里翻了个遍都没找着人,后头才听说你跟着郡主已经出宫去了,难得哭了鼻子。”
项瑶听着林嬷嬷细声软语眼前依稀浮现出一副景儿,黄墙面儿琉璃瓦,一间空殿设着的高门槛儿上坐着个三四岁的小女娃,迷了路,正伤心抹着泪儿,就看到跟前多了一双小锦靴。一个比她大了几岁的少年绷着小脸居高临下地看着她,默了半天也没句话,反是她渐渐止了哭地瞧,大抵是两人都有了人作伴,竟奇迹地这么沉默着坐了半天,后来说了什么她也记不得了,只模糊记着两人一块儿把露了根儿的花苗重新埋起来,再之后便没了印象。
所以……这才是他俩的第一面,宋弘璟一直记着?
“一眨眼,小宋将军成了宋将军,这回京入宫的头一天儿就问太后当年的话作不作数,可把太后问得一愣一愣的。”林嬷嬷笑着回忆道。
项瑶先是红了红脸,不知该怎么接话茬,只一转眼想到了上一世的两人并未有交集,又或许,其实有过,只是……错过了?上一世的这时候宋弘璟并未留京,反而去了更远的北域,而这次留下,估着时间,恰是她与顾玄晔分道的时候……
她是否可以推测,上辈子的宋弘璟是因着看到她与顾玄晔愈走愈近,才离开的。不知为何,只一想到这一可能,项瑶原以为该如止水般的心蓦然又怦跳了起来。
林嬷嬷越看越觉着有意思,同太后一样,亦是觉得这俩小的甚是般配。“等老奴调回太后身边,说说今个,太后替宋将军悬着的心啊总算可以放下了。”
“调回?嬷嬷不是一直侍候太后的么?”项瑶害羞之余抓了一丝重点,诧异问了道。
“嗯,是侍候太后,不过听闻皇后这几日凤体违和,老奴会点捏拿的手法,宫里来人传了话,让老奴明个回宫先调去凤鸾殿侍候阵儿。”
凤体违和,陈皇后……项瑶心里头又过了遍话,黑亮的眸子里似乎有了些波诡算计,垂眸掩过,微咬着音淡笑道,“自是皇后娘娘的身子重要。”
林嬷嬷颔首,作了附和。
正说话的当儿,流萤急匆匆地奔进了苑儿里头,见着慢里斯条品茶的二人,忙止住行了礼,喘了口气道,“小姐不好了,二少爷让人给打了!”
项允沣?
项瑶登时就想到了他上回说的买卖事儿,神色一凛,冲嬷嬷福身告退,跟着流萤往东厢赶去。
☆、第29章 寿宴
“嗳嗳嗳疼疼疼,嘶——轻点。”项允沣疼得呲牙咧嘴,使劲叫唤,俊脸青一块紫一块的皱一起都快看不出形了。
项瑶替他上完药膏,往桌上一搁,板着脸凝向他。后者被看得陡然一激灵,扒拉了两下手上的纱布带儿,闷着声音道,“上回跟你说的那买卖出了点问题,托马斯那一船货被扣了。”
“嗯?”项瑶挑眉,那是什么怪名字?
项允沣这才想起当时急,自己又成天扑在了那事上,没跟项瑶细说,便从头交代了道,“托马斯是我偶然认识的,金发碧眼大高个,当时觉着稀奇凑上去结交,后来得知是颠国人,跟咱们这隔着海。喏,这就是他们那儿的玩意儿,我就是看了这个才动的心思。”
说着就从怀里摸出了个长管儿镶金物件,“这个他们那叫望远镜,能看老远地方,跟千里眼似的,不信你瞧瞧。”
项瑶举着对准了远处青山,确是连上头停着的翠鸟都能看得清楚,煞是惊奇,拿在手里好奇把玩。
项允沣本想拿回来,刚一伸手就被她躲了过去,讪讪收回了手,就听着项瑶淡淡道,“说正事儿。”
“咳咳。托马斯在大梁游历了几年,很是喜欢大梁的风俗民情,想在这儿久居,遇着他的时候他正打算回国处理那边的事务,我就想让运点这样有趣新鲜的玩意儿回来。我那些狐朋狗友最稀罕这种,定能大大赚上一笔,没成想船刚一靠岸,就让市舶司的人给扣了起来。”
“等我赶过去就瞧见程三儿那孙子跟曹丞相儿子在那儿查货,曹秉文的舅爷就是市舶司的,一定是程三儿透的口风,跟曹秉文俩人狼狈为奸想霸了我那船货!”
“天子脚下,他们难不成还能强抢了不成?”项瑶挑了眉梢,似是不敢相信他们有这般大胆。
项允沣义愤填膺的气势陡地弱了下去,眼神有一丝飘忽,半晌,哑着声儿蔫蔫道,“要是手续齐全,他们是不敢……”
“你可别告诉我你忘了办?”项瑶一下回过味来。
“哥哥我是那么糊涂的人么!”项允沣对上项瑶打量他脑袋的视线,忙是辩解道,“不是贾家老二也是在市舶司的,分了点好处,帮着过,就能省了那笔税钱,哪能想到程三儿那么好算计,在这儿逮着我呢!”
他和托马斯是在悦来酒楼商定的事儿,被程三撞见过,当时打了招呼就走,没成想人在外面偷听,坐收现成,一想起来项允沣就恨得牙痒痒,这不一见着面俩人就打了起来,他是挂了彩,那程三也没好到哪里去。
项瑶不由蹙了眉头,“那眼下怎么办?”
项允沣闻言更愁,懊恼地抓了抓头发,最后一咬牙发狠了道,“钱都在上头,他们想吞没那么容易,我一定会想法拿回来的!”
项瑶瞧着他一贯噙着嬉笑的面儿上显了阴沉,似是不小打击,出言附和道,“嗯,总会有法子的,就是别用你那笨办法。”说着一手按在了他的伤处,就听得某人一声惨叫。
“儿啊,你怎么样了?伤哪儿了?”门外倏然响起一道妇人着急的声音,柳姨娘蹬蹬进了屋,一瞧见项允沣眼眶里浮起水汽,“怎么成这样了啊……谁给打的,疼不疼啊?”
项允沣一听声儿就下意识遮面,一边挤眉弄眼的似是愤慨项瑶把自己卖了,一边宽慰道,“娘,我没事,真没事,一点皮肉伤。”
“被揍成这幅猪头样子,有本事你别从正门进,翻墙啊。”项瑶没好气地低声嘀咕了句,却因着翻墙两字想到了某人,哑了声儿。
“……”项允沣被嫌弃得心塞。
柳姨娘直瞧得心疼,二话没说拖着人带回自个苑子找大夫瞧,临行跟项瑶道了谢,道是添了麻烦。
待人走后,项瑶亦是陷入了沉思,照着项允沣从自个手里借的和上回的盈利,那可真是不小一笔,平白便宜了别人可不是她的风格。
……
八月初六,宋老夫人寿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