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老实说,她还能活多久?”明月辉进房间,瞥见床榻上瘦脱形的一副躯体。
没错,那就是一副躯体了。
女人趴在床上,抿着嘴睡得极浅,她的背部被一层涂了药的绵帛给覆盖住。
即便如此,背痈巨大的浓块还是密密麻麻的凸现出来,在瘦弱身形的衬托下,给人以非常恶心的视觉效果。
而且,非常臭,明月辉第一次知道,这种人体枯败的味道,比下水道还要臭。
“至……至多半月……”医女害怕自己说错话,竟兀自跪了下来。
明月辉倒吸了一口凉气,她早知晓薛快雪身体不行,却不知薛快雪的竟然离死亡如此之近。
许是她们的动静有些大,导致了薛快雪的惊醒,”啊……啊……”
床上的人形开始发出了野兽一般的呜咽,明月辉听得鸡皮疙瘩骤起,她觉得这不是人,人不应该这样惨痛而卑微地活着。
“谁……谁……在那儿?”薛快雪连转过头的力气都没有了,眼睛上覆满了白翳。
明月辉:“……”
“阿沅?”薛快雪有些急切,“药…… 找来了吗?
薛快雪以为是自己耳朵背了,听不见人说话,只剩一副骨架的身子趴在床上一点点、一点点地挪动,身子以自己所能达到的最大幅度倾斜,”阿沅……药……药……呢……”
那般迫切,那般恐怖。
明月辉从未见过这般情景,不由地捂住了嘴巴。
她眼睁睁看着,薛快雪像一条虫一般,扭动着自己将死的身躯,向床沿延伸……延伸……
“是我……把你养大的啊……”薛快雪嘴角蠕动,诅咒般重复着说过一遍又一遍的话。
“阿沅……你不能让我……死……”
“阿沅……救救我……救救我啊……”
救救我……救救我……她不停不停地重复着,两只凹陷的眼眶中泛灰的眼珠什么也看不见,可就是这样空隆隆的,才最令人胆寒。
明月辉胃部翻腾,实在忍不住喉咙的那股呕意,捂嘴急急跑了出去。
上次看到薛快雪,她明明不是这样的。两颊还有点肉,虽是晦气了点,可人也是清清丽丽的。
如今……明月辉对着那张几乎只剩下骨架的脸,连一点基本的厌恶和恨意都冒不出来。
只是觉得,薛快雪可怜又可悲。
“殿下……殿下……”院子里花枝颤动,医女急急忙忙追了出来,手中举过一枚小小玉瓶,“这是奴婢做的清口丸,服下会好一些。”
明月辉颔首,接过那碧玉小瓶,掀开塞子,倒了两枚小小的丸子出来,放进嘴里。
薄荷的香味刹那间冲刺味蕾,还含存了点梅子的酸甜。
她重重吸了一口气,半倚长廊边,“这个,可以送我吗?”
她说着,摇了摇碧玉小瓶。
医女拼命点了点头。
“以后多做点,好吃的。”明月辉勉力笑了笑。
那小医女见自己精心制作的小玩意儿被王妃夸赞了,激动得都快哭了出来。
“之前晋王……是不是经常来这儿?”明月辉见小医女的情绪被调动了起来,看似随意,却切中要害地问。
医女小心翼翼地看了眼明月辉的神情,点了点头,”晋王每日都会来探望薛娘子,更多的是与我等讨论病情药方,。“
“不过都是匆匆而来,匆匆而去。”医女怕明月辉吃味,又赶紧补充道。
”他……今日来了吗?”明月辉又问。
“来了……今日傍晚来过一趟,说自己有事要出去一趟。”医女回答。
“什么?!”明月辉从长廊边弹起来。
司马沅要出去?薛快雪都病成这样了,他不好好守着,还能去哪里?
“他说了要去哪里,要去多久么?”明月辉眼睛盯着医女,赶紧问。
医女被明月辉的反应吓到了,赶紧跪下来回答:“晋王说……少则五六天,多则八|九天。”
“别跪了,别跪了,起来。”明月辉最烦别人这般胆战心惊地怕她了,她又不是洪水猛兽。
可她这时候也没法关心眼前胆战心惊的医女,她更关心的是司马沅——
少则五六天,多则八|九天。
明明薛快雪还只有半月的寿命,他竟然还决心去这么长时间。之前每日他都会往她的窗台上放花束,说明之前每一次去的地方都不远。
这一次他居然要去这么远的地方,到底是发现了什么吗?
还是最后的孤注一掷?!
……
明月辉回了房间了,一直没有睡去,她盼望着司马沅不会这么快就走。
去这么长的时间,他肯定是要准备的,他一定会在她的窗台搁好多好多花束,以代替他以后一段时间的缺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