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姑娘抬头,吃惊地瞧了他一眼,旋即低下头,忍住了喉头的呜咽,“小女……张青。”
沈忌头痛欲裂,觉得张青这名字似乎在哪里听过,又由于昨日喝了太多酒,实在是想不起了。
“青青……”小姑娘喃喃道,“花船上的青青。”
昨日在花船上被你赎下的小姑娘,张青心里道。
一听花船两个字,一阵阵关于昨日遭乱纷繁的记忆涌上了脑海……直直定格到最后,谢公说,那姓张的小姑娘太过冒进,冲进了吴王房中,若是吴王记住了她的脸,那便糟糕了。
喝得烂醉的沈忌不知天高地厚地拍了拍胸脯,“谢公放心,本世子保着,任他天王老子来,也害不了她!”
一想到这里,清醒过来的沈忌冷汗直冒。
他是不怕天王老子啊,以前在清河,他就是天王老子。
可他怕……他怕……他瞧了瞧张青那张泫然欲泣的小脸,跺了跺自己的油脚,他怕外面那祖宗误会了他怎么办呀!
他都好久没见那小祖宗了,万一她误会自己找花姑娘,岂不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吗?
“好好好,张青是吧?”沈忌哄不来女孩子,尽量降低自己的嗓门,“别哭了,一哭就跟丧门星似的。”
他一说丧门星,张青蓦然哽了一下,泪流得越来越多了。
沈忌明明是想哄她的,他搞不懂这小姑娘怎么又哭了。陈凉真就不会哭,看着清清爽爽的,多好!
“你别哭了,哭得就跟外面那俩石狮子一样丑。”
“真的,看着跟七老八十还娶不到老婆的赖哈子差不多。”
“我保证你这样子出去,可以把隔壁张校尉家死了三十年的老娘都给吓活过来。”
沈忌在军营里粗话油话一大堆,此时也不敢说重了,尽量捡一些相对文雅的话来哄诱她。
不想张青非但没有止住泪,反而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操,妈的!”沈忌也不管了,一跺自己的油脚。
“你再哭,再哭以后生孩子没屁眼!!”
沈忌大声吼道,果真,没见过大世面的张青一下子就被这场面给震慑住了,吸巴吸巴自己的鼻涕,咬着唇再也不敢哭出一声。
沈忌见自己吼住了场面,心头一阵大爽,“阿青妹子,你今儿就出去采买好伐?”
“把斗笠戴上,坐你沈家哥哥那俩御赐的乌云踏雪马车,带着哥哥屋里最得力的小厮侍婢,想买什么,就往那儿一指,他们就给你买好了。”
张青的眼睛一点一点睁大,完全猜不透沈忌到底想干什么。
“若是累了,就去城中的筑云客栈吃食,哥哥有那里的贵宾座。”
“不到半夜千万别回来,啊。”沈忌殷殷嘱咐,“阿云阿雨,快来请青青姑娘洗漱更衣!”
张青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两名浑身腱子肉的侍女一人一只胳膊给架走了。
留下沈忌,一脚踩进小厮端来的热水中净脚,“保护张青姑娘,或许吴王的人正在找她,别人任何外面的人瞧见她的脸。”
“是。”小厮回答。
“还有,天黑之前……不,明早之前别让她回来。”沈忌道,“止不准奶奶见了凉真喜欢,留她住一晚呢。”
陈凉真来他府里了……沈忌美滋滋地想,可不能让人给破坏了,任何人……都——
不、可、以!
……
“稚儿?”贺氏与陈凉真坐在凉亭里,正在跟陈凉真说叨清河王府的后院是多么干净,就见沈忌一身华服模样滑稽地走了过来。
贺氏眉心一跳,平日里就算在家中,沈忌也习惯于穿劲装。
这死小子说过,他平日里最厌烦那些所谓的世家臭显摆,非到正式场合,绝不会穿这种贵族华服的呀……
正因为沈忌平素不爱穿这些,这一身交领鎏金暗纹的华服在他健壮的身体上显得有些不伦不类,颇有些扯淡……
“祖母。”沈忌恭恭敬敬地朝贺氏一拜。
贺氏的眉心,又辣么一跳,这死小子哪一次不是嘻嘻跳跳地蹦过来了,何时行过如此大礼呀?!
难不成……何时瞥了陈凉真一眼,难不成这死小子晓得了陈女郎对他阿父的心思,打了什么歪主意要阻止?
思及此处,贺氏又见沈忌别别扭扭地跟陈凉真行礼,“陈姑姑。”
可他一个清河王世子哪里用得着给宫里一个宫女行礼啊,岂不是折煞了人家吗?
贺氏眼睛一转,莫不是这死小子故意行礼,以至于到了后面秋后算账,扣陈女郎一个大不敬之罪,这般陈女郎与他阿父之间就黄了。
脑补到这里,贺氏大感不妙。
只见陈凉真赶紧扶他,“世子这是作甚,要折煞死我吗?”
“陈女郎高升至娘娘身边的大宫女,忌只想祝贺,谈何折煞?”沈忌一双圆滚滚的眼睛望着她,含着思念、执拗与怨气。
原本是高高兴兴地来的,很想见着她的,莫名的,一见着了,就想到了那被她捆着的几日。
还有那被她抛下,眼睁睁看着她跟着阿父去南边的日子。
“沈世子,心中可否对我还有怨气?”陈凉真瞧了他一眼,见他眼中莫名的恨意,直道这小屁孩当真小气。
“哪敢啊。”沈忌瘪了瘪嘴,“陈女郎所做之事,皆是为了娘娘为了陛下,我沈忌不过小小世子,哪敢对陈女郎有甚么怨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