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辉至今悔恨自己的愚蠢,一个嗜书如命的人,在何种情况下,才肯把自己的书轻易送人?
就在那一天,梓茗没有选择出宫,而是转头投了掖庭的一口井。
她最引以为傲的手没了,她再也不能用它来绣花写字了。
于是她选择了最倔强最决绝的方式离开这个世界。
梓茗死了,不会有人记得她,也没有去痛惜她。
反而大家对她唯一的记忆,就是这个人临死还脏了掖庭的井,连累人去清洗那口井,那高高在上的尚宫大人还专门到了她们这边,提尔面命地警告她们。
明月辉以前便很谨小慎微,从此以后更加隐藏自己了。
因为又低调又平凡,长得也只能算是清新可爱,在人才济济的宫人们面前,实在是太不起眼了。
所以人人几乎都喜欢这样的少女,不争不抢,毫无威胁。
人人……也都喜欢把自己的秘密告诉这样沉默又低调的她。
明月辉像一块海绵一样,吸收着后宫的各种规则、知识、秘密,记忆的确实并没有阻止她灵慧的脚步,她凭借着天生的高情商,亦步亦趋地在后宫之中行走着。
……
“这个地方又不是掖庭,为何叫做冷宫?”明月辉快步跟着一名叫做梓亭的宫人走着。
梓亭亦是制衣局的三等宫人。
明月辉不知为何,觉得一开始带领她的梓蕊多多少少有些秘密,于是神不知鬼不觉地远离。
以至于后来得了一个机会,她换了房间。
现在这个房内的宫人,她都观察过,都是宫外来的或者一些不受宠的妃嫔宫内转来的,家世清白,背后无人。
“听说啊,这里关押过前前任陛下的妃嫔,由于那些妃嫔地位特殊,就被关到了这里。”梓亭悄悄说,“不过那都五六十年前的事了,那些妃嫔都死光了。”
她比明月辉大上两三岁,平日里像个姐姐一般照顾着她。
“快走了,快走了,这里不是你待的地方。”梓亭转过身,推着明月辉走,“下次不走这条道了,太偏僻了,又阴森森的。”
她们此次是为了将几件新作的冬装送与太妃,由于没有去过那宫殿,才走了这条路。
明月辉被梓亭推着走,晃眼间,见到一个小太监提了食盒过来。
稳稳当当放到了那冷宫墙根的狗洞下。
明月辉:“!!!”
她瞪大了眼睛。
……
“亭亭,那里面有活人!”明月辉偷偷摸摸地对梓亭说出那件了不得的大事。
“什么活人?”梓亭没明白她的意思。
“那个冷宫里,有活人的,我刚刚看见有人送饭了。”明月辉拉着梓亭的衣袖。
梓亭是个颇为爽利漂亮的姑娘,“有活人又怎样,不过是些七八十岁的老女人,又不干你的事。”
“可是——”
明月辉不说了,她知道梓亭不能明白她的心情。
不知道为何,那座宫殿,那碗馊了的饭,就从那一天夜里开始,出现在了她的梦里。
有时候,狗洞会伸出一双枯骨一般的手去取饭。
有时候,是老女人喃喃地低泣,“好冷,好冷呀……”
洛阳风雪大,明月辉不知是被冻醒的,还是是被这样的梦吓醒的。
她决定快一点绣衣,做完每日该做的工作,便偷偷溜到那里去看看。
幸而她平日里人缘好,别人愿意替她瞒着,她又存在感低,一般人发现不了她。
唯一一个行迹可以的梓蕊,那个第一个发现她醒来的姑娘,她一直避着这人,若是她离开,也小心翼翼地瞒着这人。
她连续几天都蹲在冷宫旁,观察那太监。
每次她都不能待太久,直到有一天,她终于瞧见了,一双满是冻疮的小手,颤颤巍巍地取走了那只碗。
过了一会儿,又推了用过的碗出来。
明月辉惊诧了。
那分明是一双孩子的嫩手,哪里是七老八十老年人的手?!
可那冷宫里,怎么会关了一个孩子呢?!!
……
好奇心驱使着明月辉,去接近那太监。
她发现,那太监不过御膳房一个普通的传膳宫人,每日只按照吩咐,给冷宫送饭。
此人比较偷奸耍滑,每次把好的饭菜都留给了自己,坏的、馊的都送去了冷宫。
用这太监的话来说,【反正冷宫里的娘娘又没法告状,咱家之事,也是顺势而为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