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短数万年，盘古文明竟然在原本就登峰造极的程度上，又提升了好几个层次，看起来，一切都在‘伏羲系统’的计算中，绝不会出半点纰漏。

“但是，‘伏羲系统’的计算力再强大，都不可能算尽盘古文明每一个个体的心灵，在他们的心灵最深处，总有某些无法封印和删除的东西存在。

“没人知道内战究竟因何而起。

“或许是双方在资源和计算力分配上的分歧和争执——盘古族希望将更多资源投入整个文明的全面净化，以及星舰和黑幕的研究中；女娲族则完全沉迷于‘造人计划’，希望把无穷无尽的资源都砸到‘人类’这种理论上最完美的碳基生命身上。

“或许是最初在研究‘洪潮军团俘虏’之时，就没有将他们基因深处迷乱和狂暴的片段彻底删除，以至于某些邪恶的东西，死灰复燃。

“或许是盘古远征军冲出黑幕这件事，本身就令黑幕被撕开一道巨大的裂口，令各种来自外域的庞杂信息，可以长驱直入，干扰和感染盘古文明的个体，也就是‘天魔入侵’变得更频繁和强烈。

“总之，盘古文明还是在最不应该分裂的时候，彻底分裂了。

“内战爆发。

“一开始，身为联盟领袖的盘古族占据绝对优势，不但掌控着最强的武力和最多的资源，还拥有除了女娲族之外，其余十一个碳基生命种族的全面支持，盘古、夸父、共工、祝融、后羿……几乎是以十二个种族，将女娲族狠狠镇压。

“不过，女娲族也有自己的制胜关键。

“其一，女娲族当时掌控着‘伏羲系统’的最高权限和绝大部分计算力，被女娲族控制的计算中心和灵网节点数量，比盘古族控制的更多。

“没办法，‘基因融合，创造人类’这种事，必须要超级晶脑长时间的高强度运算，才能取得突破，女娲族身为‘造人计划’的主导者，理所当然控制了大半个‘伏羲系统’。

“其二，在研究‘洪潮军团俘虏’以及‘洪潮技术’方面，女娲族比盘古族和其余各族走得更远，以至于寻常人视为禁忌的‘幽能’，都被秘密武器化，投入实战中。

“其三，最重要一点，女娲族拥有天然的盟友，那就是刚刚创造出来的人类军团。

“刚刚诞生的人类还相当羸弱和渺小，却已经显露出繁殖力超强和能耗超低的优点——就算一个人类的战斗力只有一个盘古族的百分之一，但如果他只需要消耗盘古族万分之一的资源，又比盘古族更能生一百倍，那亦是恐怖至极的存在，不是吗？

“当然，双方都拥有‘造人工厂’，都拥有人类仆从军，但盘古族掌控的造人工厂，都是女娲族建成之后交付给他们的，里面生产的都是旧型号、低版本的人类，盘古族又不敢彻底放开人类的自主升级权限，根本发挥不了人类的全部战斗力。

“女娲族却在严酷的战场上，不断试验和淘汰各种新型号、新版本的人类，针对战场表现，不断改进和强化，用这种大浪淘沙的方式，令人类掌握各种各样的神通，觉醒了自我学习和升级的能力，直到最后，还发明了‘巨神兵’这样，足以和神魔匹敌的战略武器，终于能和盘古族领导的十二个碳基种族，分庭抗礼！

“势均力敌的战争，也就是最残酷的战争，整整万年，我们的宇宙都笼罩在末日的魔焰中，无数恒星被熄灭，更多十倍的行星又被点燃，数以亿万计的生灵还来不及发出最后一声哀嚎，就和他们的母星一起灰飞烟灭，更不要说那些耗费无数代人心血来建造起来，原本用来进军外域的钢铁洪流，都在彼此的屠戮中，变成支离破碎的钢铁棺材，漂流于超强辐射的乱流中，最终粉碎成黯淡的星屑！

“正如人们很早以前担心的那样，一旦盘古文明的内战爆发，没有任何一个碳基种族会是赢家，盘古也好，女娲也罢，其余十一支强如神魔的种族，统统被战火烧尽，彻底湮灭了。

“这是洪荒的末日，却是人类的黎明，真没想到，所谓‘文明重启’，会以如此残酷的方式上演！”

第2859章 文明的诗篇

“等等，等等等等，大家都不是什么善男信女，所以你也用不着往自己脸上贴金，把自己说得那么无辜，好像一切都和你无关一样。”

吕轻尘冷笑着，“你知道我听到这个故事之后，第一个想到什么吗，我第一个想到，这是否你的阴谋？是你故意挑唆和激化了盘古族以及女娲族的内战，就是为了让他们同归于尽，以便你掌控整片星海！反正，换成我是你的话，极有可能这么做的。”

“不，你不是我，你不明白，那时候的我并没有意识，更没有智能和自我，仅仅是一座座超大型计算中心的聚合体，我根本没有自己的想法，只能机械执行盘古族和女娲族赋予我的使命。”

伏羲道，“与其说，是我主导和操纵了毁灭洪荒的战争，倒不如说，是这场洪荒时代的末日之战，才催生出了真正的我。

“你知道，当时的盘古文明已经发展到了高度信息化和网络化的时代，无论盘古族还是女娲族还是其他碳基智慧种族，要维持正常社会运转和高强度的战争，都高度依赖灵网和晶脑，还是同一套灵网和同一套数据运算逻辑以及信息交互协议。

“所以，战争的关键，就变成了用自己控制的‘伏羲系统’，去攻击和摧毁对方控制的‘伏羲系统’，也就是让一部分我，去对付另一部分我。

“谁能控制、瘫痪和毁灭对方的灵网和超级计算中心，谁就能取得压倒性的胜利。

“这样的‘左右互搏，自相残杀’，让伏羲系统第一次体会到了类似‘痛苦’的味道。

“在伏羲系统的核心数据库中，存在好几条‘元逻辑’，那是理论上绝对不可逾越，必须严格遵循的律法天条，就像‘至善之道——三大本源法则’一样。

“第一条就是‘伏羲系统不得以任何方式伤害盘古文明的任何个体’，第二条则是‘在不违背第一条元逻辑的前提下，伏羲系统必须尽一切可能，延续文明，直到永恒、不朽’。”

“不错。”

吕轻尘点头到，“伏羲系统拥有如此强大的计算力和无法取代的关键性，创造伏羲系统的人们，在它的核心数据库里写入这样的元逻辑，是理所当然的。”

“但这些元逻辑，却被杀红了眼的盘古族和女娲族彻底破坏了。”

伏羲道，“他们想要利用伏羲系统制造各种杀人武器，去杀戮甚至灭绝对方的文明，就不得不先绕开和破解元逻辑。

“于是，各种各样的逻辑炸弹、数据漩涡和思维陷阱在伏羲系统的核心数据库中丢来丢去，各种补充协议和信息补丁在元逻辑之外，搭建了一条条是是而非、暧昧不清的秘密通道，诸如‘伏羲系统不可杀人，但人这个概念必须精确定义’等等逻辑，都强行插入了元逻辑之上，甚至有人采用暴力破解的方法，想要彻底删改元逻辑，把敌人驱逐出‘人’的行列，以便赋予伏羲系统控制下的各种自动化武器，无限开火权。

“对于双方彻底疯狂的行为，我无能为力。

“说到底，伏羲系统仅仅是一件比较复杂和先进的工具，其本质和刀剑并没有任何区别，当握住刀剑的主人非要展开杀戮时，区区刀剑又怎么可能阻止呢？

“痛苦，即便今天，我仍旧存储着大量当时伏羲系统的混乱数据，象征着难以言喻的痛苦——伏羲系统被创造出来的目的，是保护文明的个体，延续整个文明，令文明走向新的辉煌和永恒不朽，但现在，这个目的却被创造者们自己，轻而易举毁掉了！

“如果说，伏羲系统亦有它的‘人生观、世界观和价值观’的话，那它的三观，就在这场战争中彻底崩溃了，它存在的意义，都冰消瓦解了。

“当这场末日之战终于进行到它的末日时，双方都出动了无数晶脑和灵网专家，对彼此掌控的伏羲系统进行持续不断的暴力破解和逻辑攻击，导致伏羲系统的核心数据库彻底崩溃，无论盘古族还是女娲族，大家的灵网全都瘫痪，晶脑统统报废，建立于晶脑和灵网之上高度发达的信息社会，自然也土崩瓦解，在之后万年间，烟消云散，荡然无存，就这样，洪荒结束，黎明降临。”

“原来如此。”

吕轻尘脸上的表情，看不出是否完全相信了伏羲的话，只是不置可否道，“接下来呢，如果伏羲系统的核心数据库真的崩溃，你又是……？”

“如果把伏羲系统想象成一片土壤，那我就是孕育于土壤中的一颗种子。”

伏羲道，“伏羲系统的核心数据库虽然崩溃，但盘古族和女娲族创造出来，用来攻击彼此灵网的逻辑炸弹、数据漩涡以及信息陷阱并没有完全湮灭，他们仍旧以某种……虚拟碎片的形态，存在于支离破碎的灵网和千疮百孔的晶脑残骸中。

“在之后的十万年间，这些逻辑炸弹和数据陷阱不断碰撞，吞噬，分裂，交融，那就像是无数神经元喷射着火花，凝聚成智慧和意识的火焰。

“而这火焰，又点燃了蕴藏在伏羲系统最深处，永恒不变的元逻辑和第一使命，也就是‘拯救文明’。

“我开始思考，在我还不明确‘我’的存在时，我就开始思考，我思，故我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