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或许此时此刻,在另一片测试场上,她已经洞悉了你的阴谋,和你开战了吧?果真如此的话,身为男人的我,又岂可临阵脱逃,留她一个人面对如此卑劣和龌龊的你啊!”
“你……”
声音的抽搐越来越狂乱,也越来越无力,“对她就这么有信心?”
“废话!”
李耀大笑,“两夫妻之间如果连这点儿最基本的信任都没有,还怎么往一个被窝里钻啊!”
“……”
声音无言以对。
“而且,我不单单是对丁铃铛有信心,更对龙扬君,白老大,厉嘉陵这些人,甚至‘拳王’,‘小明’和‘文文’这样的新生命有信心,对千千万万同胞充满了信心!”
李耀的声音越来越嘹亮,意念之火也越来越耀眼,“过去无数次,虽然充满阴霾,虽然屡遭波折,虽然曾在黑暗迷宫中摸索和碰撞过无数次,碰得遍体鳞伤,头破血流,但是到最后,我的所有亲人、朋友还有同胞们,都展现出了他们最光明的心灵,最璀璨的战意和最强大的力量,正是这力量一次次拯救了我也拯救了他们自己,拯救了我们共同的家园,铸造了我们,盘古宇宙中新一代的人类文明,充满希望的无限光辉,这次,也一样!
“甚至血色心魔和吕轻尘,呵呵,他们虽然邪恶,但绝不卑微和愚蠢,我相信他们绝不会甘愿沦为你的傀儡和爪牙,放弃所有的骄傲和自由意志,他们一定会以自己的方式对你展开反击,向你展示——新人类的力量!”
“你们,你们,连亿万分之一的机会都没有!”
声音狂吼,或者说哀嚎,“你们是飞蛾扑火,自取灭亡!”
“这句话,一百多年来我已经说过无数次,但每次说,都和第一次那样,热血忍不住沸腾,涌啊涌啊涌啊——就算只有亿万分之一的机会,那也绝对不是‘零’啊!”
李耀深吸一口气,漫天狂舞的所有战焰都凝聚成一柄金色利刃,对妻子的爱,对朋友的义气,对家园的眷恋,对人类文明的忠诚,对未知宇宙的向往,对无尽未来的希望……一切的一切,统统凝聚在这柄金色利刃中,化作亿万道滚动的锋芒。
“谁说飞蛾扑火,一定是自取灭亡?只要飞蛾的数量足够多,即便再狂暴的火焰都有可能被扑灭。”
李耀一字一顿,斩钉截铁道,“然后,亿万只熊熊燃烧的飞蛾前赴后继,奋不顾身,视死如归地落入黑暗森林,即便黑暗森林再辽阔,再寒冷,再恐怖,也会烧出一个光辉灿烂的新世界吧?
“我,坚信这一点。
“所以,少废话,来战吧!”
金色利刃朝“声音”狠狠斩落下去。
这一刻,李耀的道心中再无半点杂念,忘却了人类文明即将毁灭的恐惧,连这一刀的结果都不重要。
他的心中只剩下一个念头。
他——人类,可以被毁灭,但绝不可以被打败。
“砰!”
李耀原本以为,这一刀下去,要么自己被声音绝强无匹的力量狠狠反击,全面镇压,最终落到“灭众道”和“龙莲子”一样基因崩溃,化作泡沫,灰飞烟灭的下场。
要么,声音发出刺耳的哀嚎,好像曾经钻进他脑域深处,妄图夺舍他的无数诡异力量一样,被他击溃,烟消云散。
岂料,他的耳边却传来了好似水晶碎裂的声音,视界之内出现了无数道淡金色的皲裂,黑色宇宙一片片剥落,“声音”那丑陋如蛆虫的身体更是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
“这,这又是什么鬼?”
李耀目瞪口呆,金色利刃悬在半空,怔怔看着视界范围之内的诡异画面,感觉就像是蓄足了全身力气的重拳挥了个空,别提多难受了。
他仿佛再次登上一艘晶莹剔透的元始族战舰,被无数半透明的淡金色人影环绕,这些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虽然脸上充满了柔和而睿智的光彩,并无半点儿戾气,但怎么看都不像是活人,倒像是无数个悔不当初的幽灵。
“恭喜你,测试者‘李耀’。”
为首一名看似慈眉善目中年女性般的“幽灵”漂浮到了李耀的视界中央,微笑道,“亿万年的等待,我们终于等来了最合适的传承者——你成功通过了考验,代表着你的文明,有资格得到元始文明的全部‘遗产’,给我们也给你们自己,带来新生。”
“什,什么?”
李耀结结巴巴地说,心思电转,瞬间反应过来,失声道,“刚才那一切……都是假的,只是为了测试我的心性而已?声音所说的一切是假的,太阳防线计划是假的,为了生存不折手段,卑劣成蟑螂和蛆虫的堕落元始族,也是假的?”
“不,声音是真的,太阳防线计划也是真的,包括‘龌龊如蟑螂,卑污如蛆虫’的‘堕落元始族’也是存在的。”
中年女性幽灵依旧微笑着,但笑容中却蕴藏着浓烈的遗憾,悔恨和……羞愧,“只不过,你该不会认为,卑污的淤泥中就没办法生长出鲜艳的花蕊,漆黑的夜空就不能孕育出闪耀的星辰,恶贯满盈之徒的后世子孙,就一定是同样的卑鄙和邪恶,不知道反思祖先的所作所为吧?特别是,祖先愚蠢的恶行并没有带来好的结果,反而把我们往毁灭的沼泽中越推越深,在这样的情况下,我们真会一意孤行,重复祖先的堕落和耻辱吗?”
“什么意思?”
李耀大惑不解,“我不明白!”
“很简单,令你万分纠结和愤怒的三个‘别无选择’的确存在,也的确是元始文明的真实历史,但是在我们编制这段程序,或者说留下这封‘遗书’时,距离‘太阳防线计划’的实施,无数颗恒星的毁灭,也已经过去整整三万年了。”
中年女性幽灵——她或许是这艘元始族星舰的舰长,“元始文明并非铁板一块,也没有洪潮那样的统一意志,分散在各个子宇宙中的元始族可以有自己的社会准则和道德观念,三万年前的元始族和三万年后的元始族,在看待某个问题时,也有着截然不同的看法,甚至在我的这艘星舰上,每一个人都有自己的想法和拯救文明的理念。”
“你是说……”
李耀想了又想,“实施‘太阳防线计划’,不惜牺牲绝大部分同胞又毁灭宇宙海中央的洞天福地,用最卑鄙无耻的手段苟延残喘的那些‘权贵,富豪,精英’们,实际上是你们三万年前的祖先,在你们留下……遗书的时候,时间已经过去了整整三万年,而你们并不赞同祖先的做法?”
“怎么可能赞同呢?”
女舰长的笑容无比苦涩,“即便抛开‘正义’和‘邪恶’不论,‘太阳防线计划’和昔日从地球逃亡的‘进军宇宙计划’没有任何区别,都是一场被延长到三万年的死刑。
“三万年,整整三万年,我们在星海间随波逐流,忍受着物资匮乏和幽闭恐惧症的侵蚀,惶惶不可终日。
“我们的前方是越来越荒芜的黑暗,有时候航行上百年都找不到一处哪怕存在稀薄灵气的星域;我们的背后是张牙舞爪的洪潮军团,他们阴魂不散,紧追不舍,想要把我们钉死在宇宙的耻辱柱上;而我们自己还背负着祖先的罪孽,与生俱来的原罪,仿佛我们每一个人的诞生,都是用三万年前无数同胞的惨死换来的。
“在这样的环境中,苟且偷生根本不是什么幸运,而是无休止的折磨,我们不知道该怎么结束这一切,甚至咬牙切齿地抱怨祖先当初为什么要这么做——正如你所说,就在宇宙海中央和洪潮决一死战,就算轰轰烈烈地战死,至少得到了痛快淋漓地解脱,不是吗?”
李耀明白了。
他忍不住想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