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节(2 / 2)

什锦良缘 冠辞 4374 字 20天前

傍晚的时候刚下过一场暴雨,浇弱了几分嚣张的暑气,湿润沤热的空气中载着一丝浅薄的凉。他提步,缓缓的踱到廊间的外侧。

她手腕搭在栏杆上,侧脸枕着胳膊,睡容平静安详,额头上细密敷着一层薄薄的汗露,他拿汗巾仔细擦干净她面上笼罩的热意,又摘下她手中那支留青竹柄的团扇,在她脸前一下一下伴着虫鸣,不紧不慢的摇啊摇啊。

他想,她若一直这样安寐,他能守着她,这样为她一世摇扇。浅浅的风揉皱了她的眉,湛湛睁开了眼,从台阶下积攒的一处水洼中望见了他的倒影。

她揉了揉眼睛,怔愣间抬头,眼泪止不住的流,满满沉积在两池梨涡中。“王爷……”她跪坐起身,隔着栏杆紧紧的搂住了他的脖颈,哽咽着说:“我整整等您了十个晚上,您终于回来了,我派人给您送的换洗衣裳还有槽子糕,您都收到了么?宗人府不比自个儿家里,王爷您受苦了。”

“跟你比,我这算的上哪门子苦,”他一丝一缕抚她鬓边的发,“湛湛,谢谢你。过程我听他们宗人府的人说了,你真聪明,我怎么就没你这样聪慧的脑袋?”

湛湛从他的肩沿上收回下巴,委屈巴巴的嘟囔道:“还不都是被逼出来的急智,”她眼底掖着月光,扑闪着朝他望过来,“王爷不在,我睡不踏实,阿玛不在,兮兮也睡不老实,您不在,整座王府都没人气儿了,我必须得救您出来,王爷个儿比我高,等天塌下来让您顶着,我只想偷懒。”

他笑,笑得比月光还要温柔皎洁,“我才不信你这样没心肠儿呢。”他不忍心让她膝盖长跪,从廊间外走到檐廊下,在栏杆前坐下身,把她揽坐进怀里,“湛湛,对不起,我刚被宗人府带走那会儿你一定很害怕吧,我一直以来的心愿就是让你过上安稳的生活,你平头正脸的做我的福晋就够了,既然你跟了我,便什么都由得你,甭管是吃肉吃燕窝还是喝棒子粥,待见穿蜀锦还是杭绸,都随你的意,你自自在在地,高兴就好。可是眼下我却没能让你做到心里踏实,让你担惊受怕不说,我出了事儿还得你出面解决。”

她含泪,撅着嘴儿,“王爷这样傻,我真想给您你一巴掌,人活得难免遇见意外,再说了那些事端又不是王爷造成的,您内疚什么呢?我们家卷入旋涡之后,王爷打外头奔走操劳,您抹煞自个儿的功劳,我可都铭记在心里没忘呢,这世上除了生我养我的父母家族,我最最感激的人就是王爷,您从来都不强迫我做我自己不喜欢做的事情,您还懂得欣赏我夸我,不像你们大老爷们儿家的,有宅院有产业,有官制有几个闲钱儿,四九城的姑娘就抢破头要跟你,一个姑娘,能找到一个愿意伏心静气,品择你优点,认真跟你过日子的人,该有多难得?王爷就是这样的人,我很幸运今生能遇见你。”

“王爷,”她吻他的下颌,“您没有任何对不住我的地方,兮兮的阿玛跟额娘是一体的,咱们家道落了难,破鼓乱人捶,外界的指摘,诋毁,是他们那张破屁/股嘴口无遮拦,爱嚼舌,咱们关门过好自己的日子,爱谁谁,只要有您陪着我就够了。”

他愈发的拥紧她,“我性子急,方才憋着气临走前还把他们宗人府当差的衙役们臭骂了一顿,回到家看见你我就心静了,只有你的话才能开解我,湛湛说的对,人有人言,兽有兽语,管他们外人怎么瞧扁咱们呢,那些人情份往最不值钱,有你,有兮兮在我身边,我的心里就有着落了。”

她抚他肩头的龙纹绣,“他们也不瞧瞧惹翻的是谁?我堂堂诚亲王福晋,会跟他们低头认怂?做梦去吧。”

诚亲王听了,清朗的笑出声,附和道:“我堂堂诚亲王福晋,英明神武,就他们那套软底子,根本不经揭,我福晋大人出马,一根手指头就能戳散架。”

“王爷,”她发顶在他下巴亲昵的蹭,“我真的好喜欢你。”

湛湛原本是个活泼舒展的心性,经历的那些坎坷,还有生子养育带来的艰辛,磨平了她部分天性。当她抛却烦恼,暂时忘记母亲的身份,同他撒起娇来,她还是当年那个站在梨花树下喂他吃烤白薯的姑娘,言语字缝间的软糯亲密,揉得他心肠颤动。

他望着她的唇,满目的月光迷醉,猛的一下嘬了上去,湛湛没有防备,却又一瞬间适应了这样的突袭,她笑着起身往门内逃,他捞起她的腕子追上前,两人的身影在月下交/织,依偎在门框上。

缠缠绵绵,难分难舍,只是这温静中偏安一隅的热闹被一声啼哭打乱了节奏。

他鼻息轻柔的萦绕在她耳际,“生兮兮的后面三个月,再加上你出月子的这段时间,太揉人了,瞧在我这么煎熬的份儿上,就这一回,咱们先别理了成不成,让他们去哄吧,你陪陪我。”

湛湛手搭在他的肩头轻轻推开他,红着脸笑,“有您这么当阿玛的么,孩子晾在一边也不管,满脑子的坏心计,先把小祖宗哄睡着再说。”

她要走,他拦着不让,湛湛只好拿出杀手锏,垫脚吻她的下颌,“我待会儿好好犒劳王爷。”他这才挪脚,亲她的额头,“你先去哄兮兮,我去洗漱一下,扫扫晦气。”

两人一东一西分了头,湛湛走到东梢间抱起闵兮给她喂奶,不消片刻诚亲王一身单薄也从外间走进,从她怀里接过桃红绫锦被裹着的闵兮,“你歇会儿吧,我来哄。”

这位阿玛迈着步子在殿中来回的踱,一盏茶过去了,一柱香过去了,怀里那个小人儿还是睁着圆不溜秋的眼睛跟他抗衡,诚亲王皱眉,“嘿,你这小丫头,故意跟你阿玛作对的吧?成心坏你额娘跟阿玛的好事儿。兮兮听话,赶紧睡觉,哄阿玛开心了,阿玛将来给你打金轿子坐。”

湛湛忙伸手捂住闵兮的小耳朵,“王爷怎么能在自己姑娘面前说浑话呢?有你这样不正经的阿玛么?你别瞧兮兮小,什么话都能听懂,将来兑现不了诺言,该嫌弃他阿玛说话不算数了。”

诚亲王擞了擞胳膊,把锦被往上抱了些,“这也不难,大不了我多开几家铺面,多做几间生意,一厘一厘的给咱们家兮兮攒金轿子。”

见他抱的有些吃力了,湛湛伸过手接,“我来抱会儿吧,王爷歇会儿,回来到进屋,连一口水都没顾得上喝呢。”

诚亲王扮出一副张牙舞爪的样式去啃兮兮的鼻头,“阿玛不渴,阿玛饿得慌,想吃额娘的肉,还得请兮兮高抬贵手,绕阿玛一面儿。”

湛湛真是没脾气了,“子不教,父之过,王爷就把兮兮往坏处教吧,将来责任可不赖我。”

他不以为然,得逞似的笑,抬肘戳她的肋巴扇儿,“瞧瞧,额娘生你阿玛的气了,都怪兮兮,不给你阿玛跟额娘亲近的机会。”

湛湛彻底放弃了,她扭身沏了杯茶喂他喝了几口,任他满口胡言乱语的哄闺女,自己坐在窗边随意翻着箩筐里的花样子,其实这才是寻常人家真实的样子。

谈情说爱那时,一切皆可风花雪月,后来的人生便是零零碎碎拼凑起的岁月,尿垫子,奶膀子,生老病死如影相随,能做的就是在短暂的朝朝暮暮中萃取一些浪漫。

有意无意的聊到最近发生的事情,湛湛满目担忧,“皇上也太过狠心了,我看到那封信的时候都吓懵了,他怎么能这样对待王爷呢?”

诚亲王一手轻拍这锦被道:“倒也不是我替皇上说话,这案子移交给粘杆处后,按章程,尚未洗清嫌疑之前,宗人府是可以继续以叛/国/通/敌的罪名扣押我的,但是皇上却以无证据一说放了我,他一早的目的应该也只是想缉押我到秋决之后,所以给我判了个难以澄清的罪名,哪能料到魔高一尺道高一丈,能被你给戳穿呢?约摸是怕你当真闹到刑部,万一他构陷云贵总督的行为被刑部侦破,不就纸包不住火了么?”

“那他也没安什么好心,”湛湛道:“云贵总督回京都这么多天了,也不知道那边到底是什么情况?”

诚亲王道:“今儿听十三贝勒说,云贵总督在刑部大牢里多次上书想要面圣,可皇上没搭理他,面对刑部的审讯,他也几乎不怎么表态,扬言说见不着皇上的面,他就闭口不言遇刺一案。”

湛湛又生起了皇上的闷气,“这人也真是的,早年盼着逆臣归朝,这会子人回来了,他又不召见,谁知道他心里到底什么名堂。”

可这样的事情,外人干着急也没用,只能等他们君臣之间斗争斡旋。两人说着话,湛湛支肘歪着头,眼皮子又打架了,望着诚亲王的影子在她眼前晃啊晃。

再醒眼时,她横卧在他的怀里,下一刻就被轻飘飘的撂在了被垛间,她瞳仁一阵紧缩清醒过来,他迫不及待解她领间的扭扣,湛湛半推半就的被他脱/去了平金元球花的对襟上衣。

他剥/掉她一身浅绿的缎绣,气息沉了下来,“你要瞌睡就打会儿盹,我轻些,不颠着你。”

她笑他傻,“都这样了,我怎么还睡得着。”

他吻她的耳根,闷声道好,“那湛湛,你陪着我。”

在这个季节夜间独有的炽热中,他们挥汗,交/颈,温度升至滚烫,酝酿出醇厚浓郁的爱意,她落入他的眼底,坠入他的梦中。

醉后不识方向,任由月波涌起,满船清梦压星河。

第89章 又年中秋

闵兮将近三个月大的时候,小脑袋就能够直立起来了,四个月大的时候,被人抱在怀里学会了转脖子,这样带起来省力的多,小孩子精力旺盛,晚上睡得晚白天起得早,晨起傍晚时分,是入秋后不冷不燥的时节,诚亲王经常单手挎起闺女就出门散逛去了,湛湛可以赖床,舒舒服服的睡个懒觉。

当然,四个月大的小孩子同样也学会了抓握,闵兮每回跟着阿玛回家手里不是举着糖人就是冰糖葫芦,这小人儿还没长牙,也不懂得吃,单纯拿在手里玩耍,糖化了糊了满手满脸,把阿玛胸前的龙头绣都镀了一层糖浆。

湛湛每回都被气的翻白眼儿,“你们爷俩儿就是撒尿和泥的主儿!兮兮不懂事也就罢了,王爷当阿玛的怎么也没个正形儿,有您这么娇惯孩子的么?”

桂荣抱过闵兮带下去擦洗,“王爷在咱们这片儿带孩子可谓是远近闻名,街坊邻居哪个不说诚亲王府的格格有福气,她阿玛整日带着抛头露面在外头溜达,疼成这个样子,将来怕是婆家难找,姑爷难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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