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之湄既然来了,就不能空走一趟,凭着甘氏跟宋望海两个请不到体面的嬷嬷来教规矩,如今家里已经有了一位现成的司赞,何必舍近求远。
甘氏也不是没跟宋老太太开过这个口,只是让宋老太太一口回绝了,说叶家总归是亲戚,上得门来借居在此,哪有占亲戚便宜的事。
甘氏这一向身子不好,金雀没能帮衬上不说,宋望海口里应着,却就是不肯替女儿报了免选,甘氏急得嘴上出泡,发了好大一个燎泡,拿粉盖都盖不住,一直吃着清火的药。
这数九寒冬吃败火的药,又因着不雅一直不往前头来请安,宋老太太自然挑刺,宋之湄心里存了志气,老太太不开口,她就自家来求,不过学个规矩,难道还不能成?
宋之湄才一从竹林小径上现身,之桃就跑进来告诉了玉絮,玉絮立时蹙了眉头,知道她上门没甚好事,可也一样得出来迎她:“表姑娘怎么来了,这大雪天的,仔细着了寒气。”
宋之湄却笑:“我找你们姑娘说说话。”
叶文心屋里铺着厚毡毯子,榻上床上,全是铺的毛褥子,屋里去了素色,全换了富贵花样,宋之湄不过几日没来,抱了手炉子等着丫环把绉绸厚帘子掀起来,解了斗蓬便笑:“我不过短了几日没来,竟换了一付天地了。”
梨花桌上铺了群仙拜寿桌围,上头是赤金攒花杯,原来满眼见不着一点金色的,这会儿连毯子都勾金织银带着暗八仙纹样。
宋之湄头一回来的时候里头花色最多三样,除了一样显眼,旁的还都是暗纹,叶文心还说甚个通体之淡置一艳色点晴的话了又说,那会儿她便不屑,如今看着更成了笑话。
连猫儿睡的褥子都换成了柿子红,堂中原挂着的那一幅雪中柿子图,满成了花开富贵,宋之湄见了心头暗哂,原当是个清高的,见着金陵富贵,也不过如此,轻笑着说了一声:“表妹这屋子,老太太必然喜欢的。”
坐下来从堂中的画夸到罗汉榻上摆着的牙雕小座屏,饮得一口茶,这才道:“妹妹这几日不得闲,可是要学规矩的缘故?”
叶文心一点即知,吹一吹茶盅,这才笑了:“也不全是,规矩不过听一听,是天儿冻人的很,懒洋洋的不想动弹。”
“整日闷在屋里岂不无趣,妹妹是擅画的,倒不如画画雪景,我屋子外头都结了薄冰,绿草落了积雪,底下却生出红果来,也不知道叫什么,倒也还能入画。”拉拉扯扯说了许多,又道:“你不动,我倒是个好动的,正好来多瞧瞧你。”
玉絮在外间低了声儿道:“这位莫不是闲得慌了,跑这儿解闷来了。”
石桂摆了果碟要往里送,轻笑一声:“这是醉翁之意不在酒,打着裴姑姑的主意呢。”她这一说,六出素尘两个都皱起眉头来,玉絮觉着有理,咬了唇道:“我去找冯嬷嬷罢。”
“她不挑明了说,姑娘也不会递梯子给她,也不必找了嬷嬷来。”石桂端了五彩泥金梅花攒盒往里送,宋之湄果然还没说出来,她跟甘氏一个模样,都不肯明说,非要等人送上门来。
宋之湄苦坐无果,想着一回不成,就等裴姑姑上课的时候再来,告辞出去,让水晶白露两个同门上的小丫头子套个近乎,抓一把糖果子把叶文心甚时候上课告诉了她。
等人走远了,玉絮叫了之桃进来,看了她手上的果子“呸”了一声:“你就少这口吃的不成?”嘴里啐了一口:“好个要脸的姑娘呢。”
“使有人当面之誉,不若使人无背后之毁。光听你们这些话,便知古之人诚不欺我也。”叶文心倾了小茶盅儿,饮得一口兰花香露。
她说这些,丫头们都接不上口,只石桂笑了:“雅的姑娘说了,我却有一句俗话,倒是能比。”
玉絮几个俱都转了头过来看她,石桂这才清清喉咙:“叫,黄鼠狼给鸡拜年,好没安好心。”她这么一句,叶文心哪里听过,笑倒在罗汉榻上,笑完了又扔了帕子过去:“呸!你这个丫头,倒连我也编排起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告诉妈妈我辞职了
妈妈炸了………
完全不听我的解释和计划
这么稳定的工作你为什么辞啊,虽然钱不多可是稳定啊,虽然屁事多可是稳定啊,虽然要受气可是稳定啊,虽然领导sb但是它稳定啊……反正不管怎么不好,只要稳定就是好的
说服我妈的竟然是“老公同意了”这五个字,讲真我觉得女权简直得从根上再来一回。
谢谢妹纸们的地雷票,感受到了安慰~~
☆、第118章 学问
冬至一过就是腊八,叶文心叶文澜姐弟两个虽是客居在宋家,却也得有过年的气象,叶家在京郊就有庄子,原来庄头都把东西折成现银子送到扬州去,这会儿既是有主家在,庄头便也知机,早早就送了大鹿黄羊獐子狍子,各色的稻米,冻冰下面捞出来的活鱼,一应送到冯嬷嬷处,再由着冯嬷嬷捡好的送上来给叶文心。
裴姑姑虽是当管教姑姑,可教的法子却是一宫主位的教法,叶家开给她银子,就是怕自家女儿进了宫,甚都不会,立不住不说,反叫人欺了去。
冯嬷嬷送上来,裴姑姑便指点了叶文心,让她把这些作礼,怎么送出去,又是一门大学问,叶文心跟着沈氏是学过俗务,可她那会儿年岁尚小,沈氏也不很逼迫着她学,她只学了个半半截,是真到了这会儿才一样样学了起来。
既是客居,这些东西一半儿便该送给主家,叶文心蹙了弯眉:“可老太太太太是吃素的,那些个胭脂稻米也还罢了,黄羊獐子怕她们不可心呢。”
裴姑姑便笑:“姑娘收的礼物中,想必也有许多是一辈子戴不上头的金簪银簪钏儿镯儿,姑娘收下也预备着送人,这黄羊狍子虽时令新货,却是一样的道理,咱们走过礼,心意就算到了。”
叶文心只想着送礼可心不可心,却没想过这理叶氏也一样能送出去当人情,点头记下,差人点了数出来,每样二十只,鸡鸭鱼再多些,差了玉絮把单子送到鸳鸯馆去。
想到弟弟爱吃鹿肉,便也给他留下些,正好又有新鲜的鸡,吩咐道:“叫厨房里整治一道小天酥给他送去。”
既有叶文澜的,便有宋荫堂的,上回花园子里又听了一耳朵宋勉的事,便把他也算了进去,裴姑姑听着点头:“姑娘这样便很好,不论私底下亲厚不亲厚,明面上的礼却不能叫人一眼看着就是厚此薄彼的。”
叶文心受教,石桂却觉出不对来,这个姑姑说是说进来教说话走路看人回话的,可话里话外却都是世故人情,叶家怎么就这样笃定,叶文心是一定能选上的?
人总有个喜怒好恶,这个喜欢了那个也不定就恼了,叶文心是凭得甚,这些主位就必定喜欢她,要挑了她当妃子呢?
她看一眼叶文心,见她还无所觉,抿了唇儿,等寻着空且得把这事儿提一提,宫外头的防范了,宫里的也得防范。
没一会儿厨房就送了小天酥来,鹿肉同鸡肉一道炒了做馅,裹在酥皮里作成咸点心,满满两匣子送到至乐斋去,叶文澜就爱吃咸口的点心,往至乐斋里送东西,一向是琼瑛的活计,如今落到了石桂身上。
她拎了两层的食盒进了至乐斋,叶文澜正跟几个书僮在玩升官图,听说是姐姐给他送点心,扔了色子擦过手,这些日子琼瑛没少往他这儿走动,叶文澜却没理会她,见着石桂便问:“姐姐这向可好?”
到了宋家,分了内外,姐弟两个倒不如原来那样方便走动,石桂笑一笑:“姑娘这一向睡得足了,吃得也多了,夜里还要吃活鱼脍。”
叶文澜点点头:“便该如此,有什么人不好,打发了就是,凭她一个下人,还想拿捏主子不成?”叶家这两个骨子里的不肯安份,叶文心是脾气犟,叶文澜更甚,琼瑛再来说些劝着姑娘好的话,叶文澜一听就板着脸,脸上能刮下二两寒霜来。
两层的小天酥也太多了些,宋荫堂往白塔寺没回来,叶文澜伸头看一看:“那一边的必不肯受礼,送了东西倒成了折腾他,就不必了,你还拿回去罢。”
宋勉只领着笔墨钱,大节里去请安也有积攒,可这平日的回礼还是回不起,叶文澜哪里在差这几口吃的,见他这样倒不如不送,还让石桂拎回去。
石桂在门口碰上了琼瑛,琼瑛见着她,眼睛恨不得把她戳出个窟窿来,石桂只作不见,事儿是她挑的头,却不能承受后果,提了盒子要往前去,琼瑛要拦她,里头叶文澜出了声儿:“你回来,给姐姐带一盒升官图去,给她也消遣消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