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先休息一会儿。”伸手拔开张氏脸颊旁散落的几缕乱发,看着张氏泛着死气的脸,四阿哥不忍地撇开脸,“怎么就病成这样了?”
是啊,怎么就病成这样了呢?
张氏有些茫然地盯着屋顶层层叠叠交错的彩绘房梁:“这病也拖了两三年了,时好时不好的,一直拖着,也没什么大变化,直到上月中旬爷离府,我的病不知怎么突然就加重了,每日里有十个时辰都睡着,另两个时辰也一直昏昏沉沉,没几时清醒,兰儿想着啊,约莫是大限到了吧。”
“你……”四阿哥有些艰难地想要开口安慰张氏,却发现无论自己说什么都显得空泛,张氏病了两年多近三年,自己却只在最初的日子去瞧过几回,后来一忙,就渐渐将她忘在了脑后,直到这两年连想也很少想起,便是想起了,也不过吩咐福晋看护着她一点儿,自己却……
“……我一直以为福晋将你照顾得很好。”四阿哥的声音因为过度压抑变得有些沙哑,他伸手握住张氏垂放在榻上的手,这只手曾那么柔软白暂,可如今却只剩下了皮包骨的一层,似乎只要自己一用力,就能将它捏散。
张氏死寂的目光里泛起一丝涟漪,她艰难地笑了笑,“爷一点没变,对信任的人便不肯有一点猜疑。”张氏的目光落在四阿哥的脸上,想要如往日那样摸摸他英挺锐利的眉眼,只是,却连抬手的力气也没有。
张氏叹了一口气,想着自己反正也活不了了,有些话,也便不必再藏着掩着的了。
“爷还是太任性,便是我在病里,也知道爷对茹氏宠爱异常,府中无人能及。这也便罢了,安院一切事务,便是福晋也不让插手,爷这样做,让福晋的脸面往哪里搁呢?这还是茹氏年幼,若是几年后茹氏长开了,真进了府,这府里的女人哪里还有站的地儿?为着这,茹氏想要活也难。”
说了几句,张氏又有些喘,艰难地翘了翘嘴角,仿佛想要笑,但却完全没有力气。
“我这也是眼见便要咽气了,才敢跟爷说这样的话,这府里的女人都指着爷活,爷心里有谁,谁便过得风光,活得自在,否则便要如我这般,便是死在了某个角落,也无人知道……”
“你……”四阿哥艰难地咽了一口口水:“……你别想太多,爷总能让你好起来的。”
张氏心中苦笑,知道四阿哥说这话,只是因为心里愧疚,只是,现在她人都要死了,这愧疚于她也不过是表明她的心不曾完全错付罢了……好也罢、歹也罢,那也是别人的日子,与她再也无关了。
闭上眼,张氏已没力气多说,只道:“爷,保重,兰儿,唯愿,唯愿,来生……”
看着软下身体的张氏,四阿哥努力了几次,才将手抬起来,伸出手指放在张氏鼻间。
直到手指上感觉到虽浅却分明并不曾停止的呼吸,四阿哥才如同乏力一般软在了椅子上,不过,在略缓了一下后,四阿哥立马唤人去找府里值守的太医。
……
茹蕙是在睡梦中被推醒的。
用力顶开困顿的眼皮,入目的便是四阿哥那双带着红血丝却依然锐利的眼。
目光一转,入目所见,是熟悉的牡丹绣帐,只是四阿哥为什么会坐在她的床沿上?还将她半抱在怀里?
“我这是在做梦?”
她先前不是在地牢里吗?怎么睁开眼,却是在安院自己的床上?
看着小丫头懵懂的眼神,想着太医诊断说她这几日惊吓过度又一直不曾饮食,精、气、神三者皆有亏损,至少需要养几个月才能养回来,一时不免心疼;再思及太医说她幼年体质虚弱,养了几年方养好,如今这次劫难却又将这几年养回来的全都耗空了,又不免心虚。
“喝药。”四阿哥有些僵硬地自寻冬手里接过药碗,递到茹蕙手中。
茹蕙眨了眨眼,莫名所以,却仍然下意识接了过来,一口喝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