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今日是接你出宫的。”野夫蓦地道,穆清抬头,就见他垂眼脸上是一片的认真。
“可是这许多人,怎能出去。”
“我能进来就能出去。”
“可是……眼下我们出去也走不远,皇上知道我了,天涯海角定然要追着的。”穆清一时不知如何同野夫说清她要留在宫里的事。
“也是。”野夫有些落寞的说。
“你且在宫里再待些时间,假以时日我必将你从宫里带回去。”野夫低声道,语气既坚又牢。
穆清微微惊心,一时话都说不出。
“皇上……”却是蓦地有声音传来,那是严五儿的声音,穆清立时慌张,拉着野夫不知要去哪里。
“你快点走罢,快走,别让他看见。”穆清着急忙慌说话,汗都要涌出来。
“你记得你说过你要给我一件我想要的东西么?”这时候已经能听见皇帝脚步,一步步仿佛踏在穆清耳朵边上。
“快走,都这个时候了还说什么。”穆清想起先前野夫同皇帝的缠斗,要是两人再见面,野夫定然要被皇帝捉住。
“你记得么?”野夫执意问。
“记得,我记得,你有想要的东西我一定给你。”穆清已经看见皇帝的明黄衣角,这时候眼睛都不敢转只是拉着野夫,额上真的沁出了一层汗。没想到短短时间,事情竟然成这样,不过月余光景,以前她恨不得被野夫领出宫去,再不见皇帝,这时候却是急着叫野夫走,急着叫两人不要起纷争。
“来人。”站在亭外的皇帝喝一声,四处立时响起脚步声。
“假以时日我一定来接你。”野夫说完这话,纵身从灌丛里出去,穆清急奔向前想要拉住皇帝,灌丛那边已经响起打斗,穆清知道单单侍卫野夫定然能出去,若是有皇帝出手,今日野夫怕是出不去了,遂不顾皇帝脸色,攥上他衣服被拖行走了好几步。
“放开。”皇帝冷声喝一声,看脚下近乎要抱着他大腿的人,眼睛沉黑。
“……”穆清充耳不闻,只攥着皇帝衣服,不过片刻野夫已经不见踪影,整个宫里一时都是侍卫跑动声,四处响起的脚步叫穆清浑身都冒汗,不觉便拦腰将皇帝抱住。
“放了他罢,求你。”她说。皇帝本要将人甩开跟上去将那野夫擒住弄死,却是这句入耳,他垂眼看去,然后眼睛都要气红。
穆清仰脸一脸的恳求,皇帝从未见过她这样,如今她这样求他,是叫他放走另一个男人,那男人她方才还拉着手。
“放开我,今日我放了他。”皇帝知道宫里侍卫奈何不住那野夫,他第一时间没有追上去,这时候人定然已经出去了,遂道。
然宫里四处都是侍卫跑动喧闹声,往日里皇帝也并不是个说话算话的可信样子,穆清没有放开,犹自那样拦腰抱着皇帝。
“严五儿,着沈宗正立刻进宫。”宫里那人已经逃出去,宫外今日要叫他插翅也难逃,若今日抓他不住,不知何时又要进宫,最后一句说的是什么,要将这女人接出宫去?
穆清知道沈宗正是干什么的,皇帝唤沈宗正来,便是不放过野夫了。
“你怎的要这样,野夫这两年照拂我良多,即便他闯进宫来……”
“住口!”穆清话未说完,皇帝一声厉喝,直将迟迟才从殿里跑出来的奴才们吓死。
这个不知死活的女人,是在仗着我不能把你怎样便一句句的要这样气人,皇帝挺直腰背站着,他长年阴郁身上带了戾气,这时候冷着脸简直形容可怖,像个立时要杀谁的样子,断没有前几日躺在榻上同穆清说他幼时那许多事的样子,也断没有平日里嬉笑不正经的样子。
倘若穆清是个寻常的女儿家,这时候她也该要哭上一两声掉出些眼泪来,这样即便对她没有心思的寻常男子也要软上一两分心,可皇帝越呵斥,她就只知道将人拖着不要让他去追野夫,女儿家的小心思竟是一点都没有,直将一干奴才们看了个着急,这位怎的是个这样。
先前穆清还有点娇娇柔柔女儿家的小性子,虽说少可之前还有点,出宫两年真是将这给磨得丁点不剩。
穆清勒的皇帝腰间都要疼,这时候皇帝也不走了,就站在园子里,穆清自然就抱着皇帝的腰那么垂头缩脑的站着,宫里的声音渐渐平息她也没缩手。
沈宗正从宫外赶来,这时候老远便看见园子里皇帝同静妃是这个样子,不由哑然,这两人是在干什么。
“沈宗正,将京卫营全部给我撒出去,倾城找今日闯进宫来的人,若是明日见不着人,朕唯你是问。”
“臣遵旨。”沈宗正同皇帝之间极少君臣相称,这时候听闻竟然有人闯进宫来,立时严肃起来,领旨便走。
穆清在沈宗正来的时候便没有拦腰抱着皇帝,人前她多少觉得那样不雅观,遂就站在皇帝身后拉着人家衣服,皇帝显见着是个气急的样子,若是他气的跑出宫去抓野夫,再加上那许多士兵,野夫哪里能逃得过。
普通士兵奈何不了野夫,千万不能加个皇帝。
皇帝一言不发举步便走,穆清拉着他衣服亦步亦趋,本想求着皇帝给个承诺,说他不出宫去,却是没敢再言语,皇帝稍微脾气控制住了,她一言语再起性子可如何是好,遂虽然觉得自己这样子极为失礼,这时候人命关天哪里顾得上,也就缩着脑袋跟着皇帝走。
第44章 闹剧
穆清披着大氅,先前拦腰将皇帝一抱那样折腾大氅已经斜斜散在身后,因着紧张缘故大氅斜在身后掉地上她也没注意,这时候一心看着皇帝表情,哪里还顾上管大氅,遂那大氅就拖拖拉拉沾着地,她也拖拖拉拉攥着皇帝衣服在宫里走。
皇帝身量高,穆清站在她跟前也不过是将将过了肩膀,冷不丁冲着皇帝看过去,仿佛皇帝身后跟着一团会飘的白布,将一打眼看见的人吓了个好歹。
穆清是全然不知这些的,她就只攥着皇帝衣服低头走路,走了好半天见这人仿佛是个没有目的地一样各处乱走,悄悄探出头去看看皇帝脸色,正正好对上人家眼睛,那脸是个无甚表情的样子,眼睛黑沉沉也看不出什么,遂赶忙扯出一点笑然后将头缩回来,只心下一叠的叫苦。
这几日不都是忙的脚不沾地样子,怎的今日偏生就要下午回倦勤殿还将将好就碰见野夫,野夫也真是,明明听见脚步声就能走,怎的故意要磨蹭那许多时日非得叫皇帝撞见,这下可如何是好。
心下嘀咕,却是不敢说出来,只缩着脑袋装死,知道皇帝这会兴许是不能出宫去了,可跟着她的奴才们早被皇帝吓的不知所踪,皇帝身边也没有跟着的奴才,她跟着他信步走,这时候已经走到别的宫殿旁,她总不能贸贸然将皇帝衣服放开然后自己再回倦勤殿去,一路上的奴才不知要怎样看她了,这会她头发散乱衣衫不整,不教皇帝挡着,总不能叫别人看了去,遂就拉着人衣服一通的好走。
皇帝是个震怒的样子,冷着脸起先是疾步走,后来走着走着就将脚步缓下来,可也是个大步,他该是个忙极了才是,该是回垂拱殿时候,要么也是回倦勤殿歇着,可这人仿佛今日格外对宫里地形感兴趣,像是亲自要将宫里地形看一遍才能行,遇见路就走,遇见路就走,哪怕宫殿要撞在身上了也是转身就是个走路。
穆清身体也还未好透,就那么一通疾走,脸上已经汗津津一层,眼看要从脸上要往下流,这时候手里也没有帕子,用空着的手抹一把额头,悄悄将手上的汗擦在皇帝身上,看他仿佛是个侧头的样子,忙忙就两手都攥上去身体几近要贴在皇帝身上。
身后贴了个人,皇帝丝毫都没有停下来的意思,穆清累极,不觉就大喘气,这时候是真想放开让皇帝一个人暴走,可这时候她也真是形容狼狈了,脸涨红脸上全是汗,头发已经有几缕散下来了,比之先前更不能将皇帝放开,走是累,不走是失仪,在失仪和累之间穆清哪里还能犹豫,自然是不能人前失仪,遂攥着皇帝衣服的手自始至终没敢松开,空着的那手偶尔擦完汗还能擦皇帝身上,有人的时候她缩着脑袋装死,无人的时候偶尔偷偷看脸色攀着皇帝肩膀被拖两步,简直将毕生的无赖与糟心都用尽了。
“皇上。”这会无人,穆清攀着皇帝肩膀整个人几近要挂在他后背了,看皇帝一时半会平静不下来,终是讷讷开口。
她开口,皇帝冷着脸没有应声,“我们回去罢。”穆清求饶,先前还能憋着不打算同皇帝说话,生怕说多错多招惹皇帝心情更不好,遂一路上两人就同都哑了似的沉默走了近一个时辰,这时候她腿软发虚身上全是汗,再憋不下去,遂就哀哀说一句。
“回哪里去,回宫外去?”皇帝恨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