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蕴今晨奔赴宫中侍奉宁妃,简家耳目晌午后便传讯给简潼,那赵起干下的好事。简潼这是愁上加愁,只好朝三弟简涬也倒倒苦水,当然他是不敢编排赵蕴与赵起如何,只与简涬说道近日学问与诗画上的烦恼。
其实若要论放荡,简潼算是与赵蕴天造地设,他十三四岁时知自己喜欢男子,身体又如此,早对一表人才的简涬略动春心,寻个不痛不痒的由头就要与简涬共处一室。
“大哥这些问题,往日里可比我想得还清楚,怎地成个亲就稀里糊涂,莫不是只想着嫂子,忘了学问?”
简涬是庶子,其生母柳姨娘当年是醉春风中艺色双绝的花魁,少年面若好女,肤色白皙目如点漆,朝着简潼一笑比这院内满树桃花还更明艳几分。
“阿涬,你拿我打趣就算了,莫要牵扯上九公主。” 他曾向简涬坦白过,想要观察其是否有意,而简涬只和他打太极,简潼不快道,“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的情况,怎会与她……”
“大哥莫要如此,我绝不是戏谑你与公主。只是为人兄弟,总希望你能过得快活些,别想那许多。”
简涬总是笑意盈盈,配上他这副精致皮囊端的是如沐春风,任谁绵绵情意都愿诉诸与他。
“这府中上下,也只有你体谅我这不男不女的怪物,父亲他,哎,不提了。”简潼双目中隐有泪光,缓缓道,“九公主,早该是哪一日与她和离才好……耽搁这千金贵胄另觅佳偶。”
简潼呆坐着说,简涬偶有接话两句,已是心不在焉地敷衍,他在京中既无交情过硬的王孙贵族,也不是家中受宠的角色,简潼虽然是个怪身子,但名义上是简家嫡长子,平日里多走动总无坏处。他亦知简潼对自己有所属意,这京中十人见了他九人都是如此,见怪不怪罢了。
那公主嫂子赵蕴嫁进简府第二日的午宴,惊鸿一瞥却让简涬魂牵梦萦。可一生母为娼妓的庶子哪有说话的余地,迎娶公主哪怕是断了仕途,也轮不上他来。只可怜那美貌年少的九公主,为这太子与安王的博弈做了第一个祭品,而天子日渐颓老,什么昏招都能使出。
简潼此次就算中了进士,殿前也提不上什么名次,只估计要拿个翰林院誊抄的活搪塞他,若公主能诞下一儿半女的,又当打发他一个爵位,回家做富贵闲人带孩子。简家人丁奚落,大房内唯他们兄弟和二姐简幼丝……
思绪飘远之际简潼语带凝噎,似是承受不住什么而崩溃哭泣,简涬忙掏出帕子递给他,也不好喊下人进来,免得撞见亲兄弟直往他身上扑的悚人场面。
简涬思来想去觉着不对劲,若只害怕九公主回宫告状,害简家颜面扫地,也不至于如此失态于人前,而探听简潼的口风,他岂止是身子怪,他是打心底都无法接受女人。
安抚好了简潼,欲出门打听打听,往府门口走时,他恰好撞上了回府的赵蕴。
赵蕴双颊飞红,弱柳扶风,与他打个照面只微微示意,等他回礼再由贴身侍女搀稳了回房,步伐凌乱浑似被操昏了头的勾栏女子。简涬再凝神细看,她着一身翠绿夹袄配掐银丝褶裙,已与清晨出府时大不一样。电光火石间,简涬便明白为何简潼那副半死不活的样子。
他这刚入门的新嫂,容貌身段可堪艳绝京城,亦是浪里白条,雪砌冰雕的肉身是耐不住这春闺空闲。
望向赵蕴渐远去的摇曳裙摆,简涬心下便迅速有了囫囵打算。
离会试尚一月有余,简潼心知高中无望,便全力督促简涬温书。简涬才学不在他之下,进士倒是不成问题,就怕天子铁了心要打压简家,简潼也叹道,这下下之策将简家逼得将要无路可走。
东南水患已连发三年,司天监年前便呈递奏折,今年不出意料仍是个灾年。关外胡人内讧要向天子借兵,定北侯李瑛将押解鲜卑族质子不日回朝。戍边滇南的老将居思危得了癔症,但也不知他装病还是真病,反正是吵嚷着要回京,皇帝亦不好拒绝。
简潼咬着笔头冥思苦想,过了大半时辰方下笔写信,召来隔壁屋里念书的简涬,只让他自个儿跑一趟安王府。简涬接过信,却先往城西奔去,出来后再慢慢悠悠地折回反方向的安王府。
等着简涬人影等到暮鼓声响,才见他踱步回了书斋,简潼已去了前厅和父母用饭,院内空落落的。
夜雨打梨花,一灯如豆,简涬忽而想起,赵蕴今日穿的是件粉白上杉和藕色下裙,便抽出一沓罗纹纸,细细描画起来。月上中梢,他摇了摇发酸的肩膀,镇纸铺平了未干的画。
而彼时他亦分不清,对赵蕴的诸多喜欢,究竟是缘何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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