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2 / 2)

和风殿的装饰和贺子芝的人一样,素净。

这里是她曾经无数次踏足的地方,哪个犄角旮旯里有什么东西,哪一个角落的景致好看些,她比现在的贺子芝还要清楚。

后来,册立太子之后,贺子芝又晋位贵妃,搬去了太和宫,她便再也没有来过这里。

“昭仪病着,怎不好好休息,在这儿吹冷风?”

合欢树下站着的那个女子,一身鹅黄碎花的交领襦裙,乌发就那么散在脑后,晃眼一瞧,清清瘦瘦竟若下凡仙娥。清风徐来,仿佛下一刻她便能随风飘走。

刚晋了位分,却有止不住的愁绪。

“皇后娘娘驾到,臣妾有失远迎。”她整个人都恍恍惚惚,见到姜樰微有一滞,随后才福了福身。

“这里是你的皎月宫,不必讲那么多规矩。本宫是来看看你的,见你无大碍,也就放心了。”姜樰说着,抬手接住一片早枯落下的叶子,捏在指尖转悠起来。

这才初秋,已经有了枯叶,很应景呢。

院中两个女子,一个素衣素面,一个盛装雍容,单看两张绝世容颜,便已是极美的画面。秋风乍起,又吹落几片黄叶,其中一片,不偏不倚飘落在那素衣女子的头上……

姜樰凤眼微眯,伸出手帮她取下,又悉心为她拍拍肩上的小碎叶。

“姐姐……我,可以叫‘姐姐’么。”

“嗯?”姜樰微一挑眉,轻快回笑,“在你的宫里,你既然想,那便这么叫吧。本宫倒不是要你把尊卑放得那么重,只是人前好歹做个样子。”

贺子芝略带踟蹰,眼中水光渐起,握住了姜樰的手:“陛下昨晚在妹妹这里,姐姐不会生气吧?”

这算是什么问题,示威么?

“呵,怎么会?”姜樰微屈起食指,轻轻在她额头上敲了敲,笑道,“本宫那天说了,身为皇后,不仅凡事按规矩办,更要以身作则。后宫雨露均沾,本宫占了初一十五,其他的日子,陛下想去哪里都是陛下的自由。”

“……姐姐此话当真?不生妹妹的气么?”

“你我好姐妹,我与你计较什么?”

姜樰笑道,命人抬了两张贵妃椅,就放在那棵合欢树下。罢了,又让翠屏去取了件披风,给她披上。

两人说了许久的话,相处起来倒是和从前一般亲密无间,仍是一对好姐妹的样子。可这其中曲直与心机,两人各自感受,各有感慨。

后宫哪里留得住真情,她们都明白的。话好像总也说不完,直到太阳快落山时,两人才止住话头,两相散了。

☆、第9章 暧昧

姜樰回到东梧宫时,正是霞光四溢,金光漫天的时候。

她在小乐湖傻站了许久,盯着那水波潋滟的湖面发呆。风温柔地吹,吹起裙摆摇曳,她的思绪随之已不知飘向何处。

不知过了多久,她才叹了口气,转身拍拍白芍的肩膀,终于往崇光殿去了。

白芍看不懂她眼里所蕴含的究竟是什么情绪,自从小姐入宫做了皇后,她就发现自己很难再猜到小姐的心思了,于是只得安静地跟在身后,并不敢多问。

白芍何曾知道,如果姜樰继续了上辈子的路,这小乐池将会是她险些投湖之处。只是终究被姜樰拦下,到最后偷偷吞了生金。

魏恒在亭中老远便看到姜樰了。

她一身妃色广袖仙裙,发髻高高挽着,耳发在清风吹拂之下丝丝撩动,金色的晚霞撒在她身上,只消一眼便让他再难挪开眼睛。

美景美人,如诗如画。然而,她看起来并不急着回去,却是在小乐池站着发呆,柳眉微微皱着,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魏恒心尖陡然一颤,仿佛又看到了上一世,在最后两年的时光里,那个时长皱着眉头,心虚萦怀的她。

那时候,他们之间的仇怨,只剩下一层薄薄的窗户纸没有捅破而已。她担心姜家撑不下去,他则担心她会插手他的事。

然而,直到最后,她也没有干涉他。只有在决定如何处罚姜家之时,她曾苦苦哀求过。最终夷三族变成了抄家,姜家男丁留下了姜平一个。

有时候,他会想,究竟是什么让身为姜家女儿的她放弃帮扶母家。也许是情,也许是忠,也许是察觉到她父亲终不能成事。

不管她是出于什么原因,她不曾亏欠他,他却欠了她良多。

故而,在看到她独自发呆的时候,魏恒心底涌起一丝歉意来。她为什么发愁?只是因为自己在贺子芝那里呆了太长时间?

姜樰脑中杂乱,径直便往崇光殿走进去,完全没有留意到魏恒就站在旁边亭子里,即便还有个冯唐杵在不远处。

直到青霜慌张地提醒了她一句,她才发现魏恒正负手站在亭中,以一种复杂难懂的眼神盯着自己。他身着一身鸦青常服,亭子旁边又都是草木,站着一动不动,便与那些草木融为一体。

“皇后在想什么?朕在这里也没有看见。”魏恒下了台阶,带着笑信步朝她走去。

先前还一脸凝重的姜樰,在看到他后竟抿嘴笑起来,脸上的阴云一扫而散:“陛下怎么不去殿里等着,害臣妾没有看到。”

魏恒失笑:“皇后竟也撒起泼来。是皇后自个儿没有看到朕,倒怪起朕来了。”

说她撒泼,她还真就撒起泼来,偏着头无赖笑道:“陛下站在那里,像根儿柱子似的,臣妾哪儿看得到!”

魏恒哈哈大笑,一下没忍住便在她鼻尖上轻刮了一道,百般宠溺:“好好好!皇后都说得对!怪朕站得太直了,才像根柱子。”

“嘁,陛下绕着弯儿打趣臣妾呢!”姜樰耸耸鼻,便赌气似的先一步朝殿里跑去了。

魏恒无奈地摇摇头,委实喜欢她这般撒娇,转念却又想起她方才在湖边的神情,只得安慰自己,女子嫁人之初,难免多愁善感。若是当真不高兴,这会儿又怎会如此欢悦。

一时便将心头的阴霾扫空,跟着她的脚步进去了。

清平楼。

这回宫里来的信并没有送到姜威手里,竟是直接送到姜平那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