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节(1 / 2)

长安 启夫微安 3187 字 15天前

明德帝这回是铁了心地要杀一儆百。在位三十三年, 明德帝从未受过如此奇耻大辱!虽说周德泽之事已经告一段落,但险些葬身火海的恐惧如一柄悬在头顶的利剑,随时都会掉落下来斩断他的头颅。越是知道大限将至越恐惧死亡的明德帝, 抱着宁可错杀一千绝不放过一个的决心, 将早已换装偷逃出宫的惠妃以及惠妃娘家李家一府全部拿下。

惠妃自接到前宫的消息便早已料定了结局, 知道躲不过, 她从容赴死。此时看着面前的毒酒, 白绫, 匕首,耳边是内侍的一声声质问,她冷笑不已。

明德帝庸碌无为, 她儿天资聪颖, 凭什么不能有问鼎帝位的野心?明德帝七个儿子,老三龌龊,十六耽于美色,十九乖戾难驯,其余难堪大任。她儿自幼聪慧隐忍,胸怀天下,有治国之才, 凭什么不能是下一任大盛之主?

事到如今,惠妃也不想再作淡薄之态。她就是看不上明德帝,看不上这庸庸碌碌毫无建树的男人,指着乾清宫方向一次性骂个痛快。而后端起毒酒一饮而尽。

惠妃于宫中自缢, 明德帝听完内室的学舌,气得又吐了一场血。

接连的受到重创,明德帝的身体已经渐渐从里到外透出腐败的气息来。越是力不从心,他心性越是暴戾。惠妃靖王相继自缢,李家及靖王一脉全被投入天牢。明德帝杀心难收,李府十五以上的男子被全部午门斩首。妇孺投充教坊,十五岁以下子嗣流放北疆。

显赫一时的靖王府,一夕之间满门覆灭。

靖王一脉土崩瓦解,与靖王府相交密切或有丝丝缕缕关系的各大家族也不能幸免。短短一个月内,京城各大世家风声鹤唳。斩杀的斩杀,流放的流放,贬黜的贬黜……越发衰败的明德帝展现了三十年来没有过的狠辣,一时间朝堂上下哀鸿遍野。

周和以每日忙得脚不点地,他就是明德帝手中的一把刀,配合着迅速肃清了朝堂。

兵变之事中发挥巨大作用的长安,自然得到了论功行赏的待遇。

虽说她擅自盗用虎符违背了军规,但救了明德帝一命,救了五位皇子、百来位皇室宗亲以及满朝文武,功大于过,一律不追究。并且,明德帝以大盛国君的身份亲口承诺了她三个请求。在不触犯大盛国体的情况下,无论何种请求,只要长安提出,都可应允。他若未能兑现,下任皇帝也务必兑现。

且不说这等出格的奖赏令多少人震惊,就说长公主终于还是为姜怡宁,求到了长安这里来。

往日种种,长公主对姜怡宁这个孙女早已寒心。但人就是这样,养了多少年的孩子,哪怕知道是个白眼狼也撒不去手不管。她知长安与姜怡宁不对付,也知姜怡宁害过长安数次,但是看在她的面子上,能不能饶她一命?

毕竟靖王谋反这个事儿当真与怡宁无关。怡宁还小,才将将十六,寿辰还没过。年纪轻轻就命赴黄泉,长公主实在不忍心。

长安听完眉头立即就皱起来。

两个月前,靖王在宗人府自缢。不久后,靖王妃亲手掐死了独女也追随而去。如今的宗人府里还关着靖王的两个侧妃,十来个侍妾。明德帝没开口留活口,按宗人府一贯的处事习惯,必然会在靖王的这件事结束后送她们下黄泉。

但是也因为只是一群女眷,无关紧要,多一个少一个其实并不打眼。周和以在负责这件事,长安若开口叫周和以保姜怡宁一命,其实也就一句话的事儿。

只是,她为何要以德报怨去救一个对她心怀怨恨的人?

长安是心软,但并非脑残圣母。她已经看在长公主的份上一而再再而三地放过姜怡宁,姜怡宁对她下手却一次比一次狠辣。以逼宫当日姜怡宁看她的眼神,长安是疯了,才会好心放一个时刻企图咬她一口的毒蛇出来。

于是,长安一口拒绝她的这个请求,并且命紫怨将长公主强行送出溧阳王府。若无必要,还请她往后莫再登门。

长公主站在溧阳王府门外,看着紧闭的大门整个人都是木的。

一旁孙嬷嬷长叹一口气,不知说什么好:“主子,您这是何苦……”

浑浑噩噩地离开了。长公主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一件事。因为她今日的一时心软,亲手斩断了与亲生孙女之间最后的一点祖孙情分。寒风吹起马车的车帘,长公主半边身子都麻了,心中忽地涌上了无边的后悔。

一念之差,她似乎真成了孤家寡人。

一晃儿又是一年寒冬,凌冽的寒风卷着冰雪将京城银装素裹。明德帝的身子在无数的灵丹妙药的堆砌之下硬生生撑了三个月,最后撑不住垮了。京中丧钟敲响之时,恰逢腊月初三。临闭眼之前,明德帝才指定了下一任继承人。

不是周和以,是意料之中的人选,安王,周修远。

虽说他曾因私通后妃当众出丑,私德有损,但明德帝临死之前还是选定了他。朝堂上下对此不敢有任何异议,靖王倒台后,安王势力东山再起。如今的朝堂,安王独大。便是其他人登基,也不如安王坐得稳当。

不过,明德帝虽指定了安王继承,却附加了一个条件:安王在位期间,绝不动溧阳王府。哪怕溧阳王犯下大错,也决不伤溧阳王夫妇性命。

这有失偏颇的条件,安王没有丝毫不满,当众一口应下。

明德帝与明德三十三年腊月初三崩,之后便是国丧,举国齐哀。

周和以在安王登基以后,请旨去北疆从军。北疆一直是司马家的人在镇守。安王,不,如今是隆惠帝,深思了三日之后允了他的请求。虽允了他,但有一个条件,让周和以交出号令夜枭的枭鸟令。

那日宫变,夜枭的战力令所有人胆寒。那等杀神附体,以一敌百的强悍,叫安王在登基后的日日夜夜里寝食难安。这支来无影去无踪的暗中煞神,若不能得到手,便务必毁掉。

事实上,夜枭是每一任国君的秘密武器。枭鸟令形状不明,将由上任君主亲自交给下一任君主,形状大小只有他们拥有的人自己知道。周和以之所以能得到,不得不说,确实得益于明德帝格外的偏爱。

按理说,周修远登基,这夜枭也该有周修远一并继承。但是明德帝除了指定帝位,并没有提起夜枭的所属。这就造成了如今的局面。夜枭在周和以手上,安王便是坐上了帝位,头顶却始终悬着一把随时劈下来的利剑。

这似乎在嘲笑,他必须谨记着明德帝的附加条件,否则至始至终都不能安枕无忧。

“请恕臣弟不能从命。”

夜枭是明德帝留给周和以保命的一道保命符,这是周修远不动溧阳王府的保证。诚如明德帝不信任周修远会遵守承诺,已经死过一次的周和以就更不信。虽说明德帝临死之前为他设了一道保命符,但以周修远的脾性,哪日感到威胁,绝对会翻脸不认。

周和以立在周修远下首,目光丝毫不退怯地紧盯着周修远。

周修远被这双眼睛盯得如鲠在喉。

心头仿佛缠了一道长满荆棘的长鞭,死死勒住了周修远的心脏,叫他喘不上气。动一下,又扎得血肉模糊。嚣张!如此嚣张!若非夜枭在他手上,京郊五万精兵的虎符也在他手中,周修远恨不得能当场将周和以撕成碎片。

两人就这般寂静无声地对峙着,谁也没开口,谁也不退一步。

不知过了多久,周修远缓缓勾起了嘴角,皮笑肉不笑:“不交出夜枭也可,你京郊城外的那五万精兵的虎符也该交还于朕了。”

明德帝驾崩以后,周和以便早做好了兵权被收回的准备。此时周修远提及,他丝毫不觉得意外。但是做好打算是一回事,心甘情愿交出兵权又是另一回事。周修远此人疑心颇重,若不费吹灰之力拿回兵权,他指不定更加防备于他。

周和以只能故作姿态,摆出一副与周修远周旋到底的姿态。周修远果然就吃这一套,周和以越是抗拒,他越觉得放心。

兵权之事,在离京之前,周和以绝不会轻易松口。

好在周修远除了惦记周和以的兵权,时不时试探以外,还有诸多事情令他分身乏术。

那日乾清宫兵变给大盛造成的损失十分巨大。精心栽培的一万禁卫军,短短十日,死伤过半,如今禁卫军只剩下不到五千。禁卫军重组是一个问题。肃清朝堂,大批官员被拉下马,朝中人才短缺又是一个问题。

到底是加开恩科广招有才的寒门子弟,还是破格提录世家子弟填补空缺,一时间没个定论。有些势力盘根错节的世家看周修远初初登位,帝位不稳,趁机想将手伸进朝堂中。朝中的肥缺原本就被世家子弟占去大半。若再叫他们伸手进来,周姓皇权必定会被架空。

诸多问题纠缠在一起,闹得朝堂跟菜市口似的,不可开交。

这些长安都不是很关心,一来周修远的能力必定能搞得定,二来这不关她的事。长安唯一觉得诧异的是,本该在郡主府的陆承礼不知何时入了周修远的眼。没有参与科举直接被任命为吏部侍郎,且似乎颇得周修远的信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