甚至于,在看到被陆庭用找来的帘子裹住全身,挡着眼睛抱出来的楚衡时,他们都惭愧地避开了视线。
庆王带着人搜查整个曲玉,将所有因为药效起来,无力反抗的胡人和流匪抓了起来。很快也发现了这些胡人竟还带着老弱妇孺前来。他去见楚衡,却被因为还未回城,凑巧躲过一劫的老大夫拦在了房门外。
楚衡发烧了。
甚至在病中,还在不断地做着同样的噩梦。退烧的药喝了一副又一副,安神养气的药也喂了几碗,可不用猜也知道,床榻上皱着眉头不住冒汗的青年,始终陷在那铺天盖地都是血色的梦境中。
直到曲玉差不多都收拾好了,活下来的百姓们在服药后,都恢复了健康,楚衡终于退了烧。
已经是天黑,屋子里唯一的一盏烛灯明明暗暗地摇晃着烛火。
楚衡睁开眼,微微侧头,就看见了抱臂坐在床尾处的陆庭。
他很忙,西山营入城后就一直跟着忙里忙外,只有入夜后才能得空守在床边。楚衡几次混里混沌地睁开眼,都能看见他的身影。
他坐在床尾,抱着臂,闭着眼,似乎是在小憩,却肩背依旧挺直。
“成檀。”楚衡开口。
陆庭猛地睁开眼,几步走到床头,俯下身:“醒了?”他伸手摸了摸楚衡的额头,还好,已经不再滚烫了,“饿吗,起来吃几口东西?”
楚衡摇头。
陆庭心里松了口气,忽的把人往床里轻轻推了推,而后上床躺在床沿,伸手将人整个搂进怀中。
他心底一直在后怕。
曲玉出事的时候,他想的最多的是要怎么把人都救出去。可当得了“瘟疫”后,他却想到了远在别云山庄的楚衡。
他心爱的人才在不久前表露了对自己的一丝想念,如今却可能连最后一面都难以再见,要说不难过,那定然是假的。
可真的看到楚衡时,他差点发疯。
他将人紧紧搂在怀中,一不留神碰到了楚衡的后背。听到怀中倒抽冷气的声音,陆庭有些慌张地松开手臂:“碰到了?”
楚衡忍痛笑了笑,抬头亲吻他的唇瓣:“没事,养养就好。”
比起已经死了的人,缺了胳膊腿的人,他不过是伤了背,发了几天的烧,哪里值得心疼。
想起那日匆匆一瞥的尸骸,楚衡的心又开始抽痛。
他的眉头一皱,陆庭就将人往怀里带,甚至翻了个身,让楚衡整个人趴在了自己的身上。
“不要再去想了。”大手轻轻抚过楚衡绑着绷带的后背,陆庭低沉的声音就在他的头顶,“后面的事情有义父在,他会安排好一切的。”
楚衡不语,陆庭明白他的心结所在,低声道:“攻城的人不是西山营的。”
那会是谁?
楚衡微微抬头。陆庭叹了口气:“是国丈的人。”
“国丈长子丘鑫朝中为官,手中拥有兵权。曲玉出事后,和义父几乎是前后脚得到旨意,前几日攻城的,就是丘将军的人。”
“庆王府门客魏德,私自向丘将军透露了你的计划,认定你年轻气盛,不知所谓,且进城后消息全无,计划失败,撺掇丘将军强攻曲玉。”
“丘鑫为能立功,改道西城门,在义父尚不知另有兵马赶到曲玉的时候,炮轰城门,强攻曲玉。西山营听到声音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
陆庭说的每一句话,明明都是那么的简单,可楚衡看着他,却发觉自己一个字也听不明白。
良久之后,他抓住身下男人的衣襟,忘记背后的伤痛,弓起身子,哑声问:“守在西城门外的人呢?”
他记得刘臣说过,曲玉几个城门外都守着西山营的人,为的就是如果那些胡人和流匪想要逃跑,可以最快将人拿下。
但是为什么……
为什么有另外的兵马跑到西城门攻城,庆王会没有得到消息?
陆庭沉默着,抹去楚衡眼角隐忍的泪:“因为反抗军令,不同意强攻,被丘将军的人全部拿下。”
所以,那些无辜枉死的大延百姓,仅仅是为了某些人无知无耻的私欲,送掉了本可以在计划中活下去的性命?
他睁大了眼看着陆庭,声音嘶哑,却盖不住满腔的怒意。
“他们怎么可以……怎么可以这么做?”
那些都是人命,都是无辜的大延子民!
只差一点点,只差一点点他的计划就成功了,那些被困的百姓就能得救,可现在……
想起那些滚落的头颅,想起断臂,想起满地的血,楚衡终究承受不住,蜷缩着痛苦地嘶吼。
第53章 【伍贰】己欲为
楚衡背上的伤虽然不重,但他的身子骨早些年被养得过于单薄了一些,即便后来他把自个儿好好养了一年多,真碰上事的时候,仍旧一不留神就发烧。
搁现代来说,这是伤口感染带来的发烧病症。
好在西山营中有专门的军医,加上楚衡当初特地命人送到军营的药散,还有几位大夫们的贴心照顾,他的烧很快退了,身上的伤恢复得很好。
几天之后,他下床脱了中衣,背对铜镜,扭头看自个儿背上的那道刀伤。
“没留什么疤。”
陆庭推开门,手里还端着一碗汤药,走进内室时瞧见铜镜前赤着身体的青年,心下一突,抬手放下了隔绝开内外室的幔帐。
“把衣服穿上。”他搁下汤药,取过中衣,仔细给楚衡穿上,其间免不了顺手摸过瘦削的身躯,眉头不由皱起,“还是太瘦了。等明日,我带你回归雁城,吃那里最有名的红羊枝杖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