班走说得没错,的确是在练兵,凤羽珩太熟悉这种操练模式,几乎一眼就看了出来。她没有应班走的话,心里却是在想着这青山寨人的来历,又或者只是因为这里有一个当过兵的人,被大当家的相中了,让他以军人的标准来操练手下?可再想想也不对,能当山匪的人基本都没有什么自律性,就算是有当过兵的人带头操练,也不可能把所有人都训练成得这般有序,更不可能让所有人都心甘情愿地被统领,被这样严格的驯化。
她犹自琢磨着,一抬头,大当家人所在的木屋已经到了。有人进去报告,很快地,里头有个二十五六岁上下的男子走了出来。那人表情有些激动,不停地搓着手问身边那个传话人:“真的有女医来吗?”他说话声音洪亮,身材挺拔,站在那里就像一座小山,显得很是踏实稳重。
传话人正是带着凤羽珩她们一路走过来的那位,听当家人问了赶紧指着凤羽珩说:“就是这位姑娘,她自称是大夫,她的丫鬟还带了药箱。她们说是胡老三下山去请的人,胡老三确实天刚蒙亮就出去了,没想到还真的请了女医回来。”
那当家人还没等听完就大步走到了凤羽珩面前,二话没说,先是冲着凤羽珩行了个礼。礼仪姿势标准,是军礼。
凤羽珩眯起眼看他,这人下颌处有道伤疤,利器划伤的,皮肤粗糙泛黑,像是长期经受太阳烈晒。那个军礼行得十分自然,不做作,明显就是已经习惯了这种行礼方式,只是没想到一个上山来的女大夫居然看得懂这种姿势。
他行完礼这才开口说:“多谢女大夫能特地上山来,实不相瞒,我夫人病了许多,这半年更重,几乎就是连床榻都下不来了。以前请过几个大夫都说是肺痨,说没得治,可是我与夫人伉俪情深,我不能看着她就这么死了,所以到处派人去请大夫。女大夫既然来了,您就多给费费心,只要能把我夫人治好,您要多少银钱都可以,就是要光了我这寨子,只要能给兄弟们留口吃的,我都会拱手相让。”他一边说话一边拍着胸脯做着保证,也不怎么的,凤羽珩竟选择相信这个人。虽然是个山匪,可她从不怀疑自己看人的眼光,这人是条汉子,说一不二,直得敬重。
“能不能医得好,总得你带我去看过才好说话。”她没多问什么,直接提出要去看病人。
那当家人自然十分乐意,亲自带着她们绕到后院儿去,一直在一间竹屋前停了下来,这才为难地看了班走一眼,然后说:“小兄弟,对不住,我知道你应该是保护女大夫来的。但女人内室毕竟不大方便,你看……”
“无碍。”凤羽珩摆摆手,对班走说:“你在外头等着就行。”说罢,又接过忘川手里的药箱,“你们也在外头等着。”说罢,自提药箱,伸手推开了竹屋的门,一个下人都没带,自己就走了进去。
那当家人对凤羽珩顿生敬佩,对着门外留着的三个人说了声:“请放心。”然后也随之跟了进去,只留那引路来的人陪着他们三个。
病人的屋子空气不好,凤羽珩在进屋的同时就已经从空间里调出口罩戴了起来,见那当家人奇怪的眼神她也不多解释,只是告诉他这是自己行医的习惯。刚说完,病人的阵阵咳嗽声就传了来,凤羽珩听了一会儿,心中已然有了一个初步的判断。
如果没错的话,应该就是肺结核了,古代人不明白什么叫做肺结核,遇到这种类似病症就称之为肺痨。在古代,肺痨基本是没得治的,这位夫人能挺着活了半年多也是不容易。她走上前,一眼就看到床榻上躺着的妇人。不过二十出头的年纪,却因久卧病榻的原因,让她整个儿人都十分苍老消瘦,眼窝深陷着,眼睛虽是睁开的,却双目无神,既然是看向自己的丈夫,也是蒙着一层浓浓的死气。
“你又叫大夫来做什么呢?”妇人在屋中就听到了门口的对话,知道来的这位是个女医,可她觉得自己一点生的希望都没有,看过那么多大夫也没见起色,已经自暴自弃了。她埋怨自己的丈夫:“不要再去绑人上山了,我这个病没得治,等死便好。”说完,又看向凤羽珩,面带歉意地说:“这位小姑娘,对不起,你一定是被他绑来的吧?别害怕,他们虽然是山匪,但却从不会无缘无故就害人。绑你也是因为着急想要为我治病,你放心,我这就让他送你下山,诊金也不会少给的。”说完,又是一阵急咳而起,还带了一口血来。
“夫人!”那当家人急得直跺脚,上前将夫人扶住,一边帮着她顺气一边道:“这次不是绑的,是请的,是这位女大夫自愿上山来给你治病的。你千万别说胡话,什么治不好,我李柱就不信治不好自己的夫人!”
凤羽珩无意看二人秀恩爱,转过身去把药箱放在桌上,背着二人自己在空间里翻找起来。
这青山寨的底虽说也没怎么摸,却也被他能猜了个大概。如果没料错,这应该是一支由军人组成的山匪,而且不是伤兵,看他们的年纪应该是现役军人。她有些想不明白,现役军人是如此落草为寇的?
按说肺结核应该进行结核菌的化验,并且配合x光胸透,可以最直接的看出病症。但这些方案对于如今的条件来说都不可能实现,她只能从最原始的方法入手,掐脉、听诊。
对于这种病症的确诊其实并没有什么难度,凤羽珩十分肯定这就是典型的肺结核,只是目前还无法确定结核球的大小,无法鉴别有没有发展成肺癌。不过看病人的情况应该不是癌症,至少发病已至半年,这种条件下还能清醒存活着,癌症的机率就不大。
“可真的是肺痨?”那当家人十分着急地问凤羽珩:“能治吗?”
凤羽珩从药箱里取了针剂出来,几种药物混合后抽进针管里,然后对他们说:“我要进行肌肉注射,这种方法跟你们平时接触过的大夫不同,你们应该也是第一次见过。有些疼,但也不是不能忍。你们可以把这种病说成是肺痨,虽然我对它有另外的称呼,但想来都差不多,一种叫法而已。”她让当家人把病人翻转过来,臀部肌肉注射,对于古代人来说是很尴尬的一个部位,病人有些不好意思。
不过当家人到是松了口气,一个劲儿地道:“多亏来的是女医,多亏来的是女医。”
臀部股肉注射很疼,凤羽珩都不得不承认它很疼,但却也是很有效的一种方法。药物主要成份是链霉素,是一种氨基葡萄糖型抗生素,属于氨基糖甙碱性化合物,它与结核杆菌菌体核糖核酸蛋白体蛋白质结合,起到了干扰结核杆菌蛋白质合成的作用,从而杀灭或者抑制结核杆菌的生长。
听起来很拗口,对结核菌的控制却很有效。同时,链霉素这种东西注射起来要比后世的青霉素的疼痛反应要轻许多,适合长期注射,特别是配合上她自行加注到里面的另外两种药物之后,凤羽珩能保证两个月之内就可以让病人痊愈。只可惜,怕是这病人没有那么好的机会能让她在两个月内不间断的为期治疗。而她队伍里女医也不是没有,却不可能留下来给一伙山匪。
她没有隐瞒,将这些事实跟当家人讲了一遍,同时也拿出了一些药物,告诉对方:“吃药的效果差一些,但也不是没有用。平时多注意保养,屋子里保持通风,不能把病人一直闷着,天气好的时候扶着她到院子里坐坐,这样对恢复有好处。”她说完,又为病人进行了一次输液,因为长期病卧在床,这病人不只结核菌在肺部蔓延,还有一些其它的并发症,甚至眼下还在发着低烧,这些也都是急需解决问题。
那当家人和夫人都有些发愣,当家人先是眼睁睁地看着凤羽珩一点一点把那只针剂推注到自家夫人的身体里,现在二人又眼睁睁地看着一枚奇怪的绣花针一样的东西扎进病人的手背,然后一只不知道什么材质的、里面装着水的袋子就在床榻边上挂了里来,当家人突然就想起了一个民间的传说——
第四卷:十五及笄,缔结良缘 第848章 收复山匪
大顺的大夫原本没有这样子看诊的,更没有这些奇奇怪怪的工具,后来出了个济安郡主,据说在多年以前得承海外波斯古国奇人的传授,学会了一种很奇怪的医术。有人传说,济安郡主可以用绣花针一样的东西把一种药水注入到人的身体里,原本没有希望的将死之人就可以奇迹般的复活。还有人传说,济安郡主手里有一种奇怪的药片,什么颜色的都有,小小的,多半都还不及指甲大。可转那么小小的一片,药效却是比几大碗苦药汤子都管用。
人人皆知,济安郡主在京城开了百草堂,还传了这样神奇的医术给她的徒弟和百草堂的大夫们。可是他没进过京城,身份原因也不敢进京城,所以,关于济安郡主奇怪又独特的医人手法都是零零散散地听说来的。
可是,眼下这……
那当家人跟夫人对视一眼,由当家人开了口,颤颤地跟凤羽珩问了句:“女大夫可是……可是济安郡主?”
凤羽珩已经在整理药箱,也不急着走,毕竟再着急也得等这一瓶点滴打完。她回过身来看着那当家人,没有回答,却是反问了句:“明明是我大顺将士,缘何上山做起了山匪?”她没有问对方是不是军人,反到是用了肯定的语气。
那当家人一愣,随即“扑通”一声跪了下来,口中呢喃道:“真的是济安郡主!只有济安郡主才能一眼就看出我等的身份!”说完,冲着凤羽珩就磕起头来:“郡主!咱们兄弟终于见到郡主您了啊!”堂堂七尺男儿,竟是一下子就涌出泪来,几乎就是要嚎啕大哭。
凤羽珩看得直皱眉,好不容易等到对方的哭声弱了些,这才又问道:“什么叫终于见到我了?你们在等我?”
当家人频频点头:“没错,是在等郡主。不久前有兄弟打探了消息,说是济安郡主从京都启程要赶往封地济安郡,咱们得了这个消息,就天天数着手指头盼着您能从这一带路过。可是眼瞅着您经过此地的日子已经过了好多天,本以为您是走了别的路,没想到这个时候郡主居然到了,兄弟们要是知道了,一定乐疯了!”他很激动,话说得也没什么逻辑,好歹是表达了他们对济安郡主的热切盼望。
凤羽珩失笑:“这么盼着我来,就是为了给你夫人治病?你还没有回答我的第一个问题,为何好好的将士不做,要上山为匪?”
那人赶紧道:“郡主!等您来不别人是想要为夫人治病,而是咱们想跟着郡主,想要追随郡主!至于为何上山为匪,不瞒郡主说,咱们青山寨上的兄弟以前可都是大顺正经的将士,有着军编的。可惜却是在边南大军的编制里,在八皇子的手下。”他提到八皇子时,脸上带了怒色,也带着浓浓的不甘,他说:“八皇子暴政,这属下们都能忍,但唯一不能忍的是,他跟古蜀、跟大漠小国之间关系匪浅,甚至连合那些小国来算计大顺。属下就曾经亲耳听到他跟大漠小国来访的国君说,如果对方能够联手其它小国助他得到大顺皇位,他必将从南界划出至少三个省府送给对方。咱们兄弟不屑他这种卖国行径,有一次八殿下派咱们出使大漠,咱们半路绕了其它路线逃走,到了这云天府境内落草为寇。”
他把来龙去脉讲了出来,说完,抹了一把眼泪,又道:“不是咱们不想从军,而是不想在八皇子的手下从军。就算他日后当了皇帝,咱们也不想效忠这样的皇帝。为了自己能够登上皇位,居然出卖国土!我呸!这叫什么玩意!”他越说越激动,甚至举着手跟凤羽珩保证:“属下说得句句都是实话,郡主不信可以着人打听打听,属下相信只要郡主想查明,既便是过了两年,咱们这么多人突然失踪了,在边南大军那边也是能查得出消息的。”
那病榻上的妇人也连连点头,对着凤羽珩保证道:“郡主,李柱说得句句属实。”
凤羽珩当然知道他说的属实,因为八皇子意图卖国,如此隐秘之事,若不是亲身经历过,一些山匪又如何能知晓?只是她亦有些奇怪:“你们如何就肯定我是济安郡主?不怕我是假冒的?”
那李柱摇头,坚定地道:“不会是假冒的,普天之下会这一手医术的,除了济安郡主,再没旁人了。”
“百草堂的女医也会。”她实话实说,“都是我教的。”
“后学的跟原本就会的,不是一回事。”李柱十分相信自己的眼光,他问凤羽珩:“郡主是要往封地去吗?能不能带上咱们兄弟?咱们自己有马匹,有粮草,也有银两存余,不会拖累郡主的。到了封地,咱们就只为郡主一人效力,只求郡主带着咱们兄弟走个正途,咱们都是好人家的男子,不想当山匪,更不想一辈子就这么没有做为的活下去。请郡主给咱们指条明路吧!”
李柱说完,又开始磕起头来,除此之外,真的不知道还能有什么方法能把面前这个自己等了许久的贵人打动。
凤羽珩没有拦着,看着他磕了一会儿,然后站起身,走到窗边将窗子推开,一眼就看到外头站了一院子的“山匪”。她知道这些人在她给李柱媳妇儿看病的时候就已经围到了这边来,也知道李柱说话声音大,竹屋不隔音,外头肯定也能听个八九不离。再加上这些人也问了黄泉忘川,眼下,她的身份在这个青山寨里已经不是什么秘密,既然这些人愿意选择相信,她也无需刻意隐瞒。
对于凤羽珩来说,其实她在听说李柱这一伙人是从前边南大军里叛逃出来的算是逃兵之后,心里是有些窃喜的。她对边南那一带不熟悉,大军一直是八皇子在带着,玄天冥突然接手,肯定绝大部份人是不服的,甚至有可能在八皇子的授意之下跟玄天冥对着干。玄天冥从京郊大营带走的兵马虽然也不少,但是比起边军三十万大军来说还是稍显薄弱,再加上要对抗的据说是大漠十个小国,再加上从中作梗的古蜀,将要面临的作战任务相当艰巨。
而她这头,除去为粮草军需做准备之外,如果能有这一支边南大军里的逃兵在手,至少能对那边的情况更了解一些,自己手头也有更多的可用之人。青山寨里的这些人她没看全,可从山门到这小院的一路上也见了不少,虽然已经不在军营中,却丝毫没有放松操练,也没有放松对自己的要求。这些从他们的精神面貌还有行事作风上就能看得出来,那些只属于军人的优良习性被沿袭了下来,让她相当满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