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一想,监国之事交给老六似乎也没错,至少文官方面会非常的认同,而大顺在相继解除了北界与南界危难之后,国势也相对稳定,战事少起,最是需要巩固内政的时候。天武帝在这种时候做了这样的选择,到也是正确的。
一想通了这一点,大皇子便跟着玄天冥表了态道:“儿臣领会父皇意图,定会全力辅佐六弟治理大顺,让大顺在我辈再展国威。”
最大的和最小的两位皇子表了态,其它人便也跟着领了旨,玄天华自是没有任何意见的,五皇子也从来对那个皇位不抱什么希望,谁坐在那上面于他来说都是一回事。
玄天风领了监国之任,一切看起来都是那么的顺理成章。只是他自己还有些抗拒,紧拧着眉心不说话,又看向天武帝,心里所期之事却是自家父皇能够收回成命,无论如何,他不愿担这要职。
凤羽珩看出他的心思,却是说了句:“大顺朝局经了数月动荡,也就只有儒如六哥这般的人,才镇得住场面。”
她一句话,就像在玄天风脑子里猛地波动了一根弦般,以至于玄天风突然就想问问,是不是你们跟父皇举荐的我?可问了又能如何呢?若真是凤羽珩举荐,这个担子他不挑也得挑,因为无力拒绝。而若不是,那就说明是天武帝自己的考量,他身为皇子,有这个责任担负起家国天下。
心底一声轻叹,玄天风知道,这头只要一点,从今往后,就再别想着济安郡的那座学堂,就再别想着像个教书先生一般终日与学子为伍,闲时养花种菜,忙时也不过伏笔疾书。他将要面对的是一个天下,将要走的路,是与大顺共进退之路。而这路似乎一踏上去,就再也没有尽头。
“儿臣……领旨。”终于,玄天风冲着天武帝跪了下来,领了这一道圣旨。
“我的风儿是监国皇子了?”突然之间,身后妃嫔堆儿里,丽妃的声音突然扬了起来。人们扭头去看,但见丽妃一脸的兴奋,又带着些许的惶恐,她跪到地上,也冲着天武帝磕起头来,一边磕一边说:“皇上圣明!皇上圣明!”说完,还自顾地呢喃道:“看来还是管用的,我所求之事果真应验,看来还是管用的!”
皇后轻皱了下眉,问道:“丽妃所说的管用,是什么管用?你为了自己所求,做了些什么?”
此言一出,六皇子玄天风即刻警觉起来,不等丽妃答话,他赶紧开了口,却是对天武帝问道:“父皇下旨让儿臣监国,可是从此时此刻就作数的?”
天武帝点点头,“没错。”
“那好。”玄天风站了起来,转回身看向丽妃道:“那本王监国之初,所下的第一道监国之旨,就是——原长宁宫丽妃,即刻起,削妃位,降为贵人,搬离长宁宫,回静思宫安住。”
一道监国之旨,再度惊了在场所有人。丽妃可是他的生母啊!却没想到,这老六上位,竟是第一时间削了自己母妃的妃位,这算是……大义灭亲么?
丽妃也惊诧了,她几乎以为自己的耳朵出了毛病,不由得大声问道:“你说什么?”
玄天风看着她,一脸的凄哀,他告诉丽妃:“回到静思宫去吧!做回贵人吧!只有那样,儿子才能保得住母妃一世平安……”
第五卷:皇权争斗,四国颠覆 第1076章 终于表明身份
天武帝要说的话都已经说完了,所有人没有疑议,六皇子监国这件事情就算正式的定了下来。人们在跪拜之后离开昭合殿,凤羽珩最后给天武帝又打了一次消炎针,并且约定好每天上午都会进宫来给他打针用药,这才跟着玄天冥一并离开。
人们呼呼啦啦的来,又呼呼啦啦的走,却只剩了皇后还留在这偏殿内。
天武帝也不赶人,只是挥了挥手,退了一众下人,包括章远。终于,这偏殿内就只剩下帝后二人时,就听皇后问了句:“皇上还在等那个人的出现吗?如果那人迟迟不来,您打算什么时候将臣妾的皇后之位收回去?”
天武帝依稀想起大年初一那日,他与皇手携手往乾坤殿去接受众臣朝拜,他曾对这位从没有过错处的皇后冷嘲热讽,说出来的话极其难听。如今想想,换作是他自己,也很难接受。
他苦叹,只道:“你也知道,当初朕的脑子不清楚,所言所行都不是自己能控制得了的,皇后何苦还跟朕算这个后帐。”他一脸疲惫地看向皇后,再道:“这段日子,辛苦你了。”
皇后摇头,自己寻了把椅子拽到天武帝床榻边坐了下来,她说:“臣妾谈不上辛苦,就是提心吊胆罢了。有一件事,我曾一度以为皇上不知道,后来那柳氏用它来威胁我,几次之后我才惊觉,其实皇上应该什么都知道的,只是不说罢了。留我继续在这后位上,也不过就是为了吸引那方人马露面而已。要说曾经没有翻脸时,这个身份无足轻重,可如今这个局势下,他失踪多年,臣妾却又成为一枚上佳的棋子了。”
“朕从没把你当过棋子。”天武帝认真地对她说:“你身为大顺的皇后,有功。这么多年朕不理后宫,却把你看成伙伴,与你一并携手治理天下是一件很舒心的事。朕的一个眼神,你就能明白是什么意思,朕的一句话,你就能执行得比任何人都明明白白。朕与你共事,不需要太多言语,一切都心照不宣,这是很难得的。”
这是天武帝头一次主动对皇后表达内心的想法,皇后想,这样的话如果放在天武帝年轻时,他是绝对说不出口的,甚至是在经历了八皇子元贵妃这一系列事件之前,他也总是端着皇帝的架子,维持着高傲的尊严,从不主动夸赞于她。但是现在,这老头儿把话说出来了,却说得她心里发酸。
她苦笑着道:“听起来,你我之间不是夫妻,只是合作伙伴而已。我陪你治理天下,为你撑起后宫,坐在皇后之位上用最佳的仪态来稳定民心。而你,给我尊荣给我权势,却唯独不肯给我一点点的感情。玄战——”她叫着天武帝的名字,“我虽不是你的第一任皇后,但也算是嫡妻,你可知,比起权势来,一个女人最想要得到的,是夫君的疼爱啊?”
她说得凄苦,一张常年都仪态得体的面容上竟在一瞬之间现了老态。
可天武帝却反问道:“并不是所有人都是这样想的,想想那柳氏,她要的就不是疼爱,而是权势。否则,哪一个有心的女人会使那样的蛊毒之术来谋害亲夫?”
“她也是为了儿子。”皇后说了句很公道的话,“再者,你为了云妃冷落后宫二十几年,女人是得有多浓烈的感情,才能在这二十多年间还没有消磨一空啊?玄战,你别怨别人,世间一切有因就有果,这都是你种下的因,今日就必须承担这样的后果。好在你还有几个好儿子,更有阿珩妙手回春,否则,只怕这个天下都要因此而葬送了。”
皇后这带着几分训诫的话,让天武帝听得发愣,足足愣了有半柱香的工夫,他这才又回过神来,呢喃地问道:“都是朕的错吗?是朕让她们的爱转成了恨,是朕让她们变成了今日这番模样?”他说着,看向皇后,又问道:“那你呢?这二十多年,朕亦没有与你同房,你可曾想过像那柳氏一样惨害朕?”
皇后摇头,“没有。但并不是因为我有多伟大,而是因为我没有儿子,更何况,你好歹给了我皇后之位,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所以,我跟她们不同。”
“你的意思是说,如果你也有儿子,如果你不是皇后,也会跟那柳氏一样?”
皇后想了想,说:“到也不见得,毕竟每个人的性子是不同的。就像谷贤妃、时德妃,她们也有儿子,不是也没做出那样的事来吗?但你不要觉得我们不做,别人就不会做。想想为何风儿领了监国之任后,第一道旨就颁给了丽妃吧!他为人臣,为人子,想要保护自己的生母,却不得不用这样的方法。我能看出风儿的心里是很不忍的,但这也说明了丽妃必然是有某些心思被风儿看了出来。风儿是个好孩子,但忠孝不能两全,这是他不得已之所为,也是他给一众兄弟的交待。”
对于把监国之位给了玄天风,天武帝没有后悔,皇后也甚是满意,天武帝抬手往脸上抹了一把,叹道:“朕本以为皇位是多好一个东西,巴巴地想给冥儿留着,可是冥儿他……不要。”他说着话,看向皇后,却是将之前的话又提了起来,他说:“你的话也对也不对,朕的确是想要利用你把那端木安国吸引出来,他在北界设冬宫养冬妃,生下那么多子女,无数女儿送到外头去,朕也是在多年以前知道了你的身份,只是那时你自己都还不知道。但朕从没想过引出端木安国之后就把你从后位上废除。你并不是棋子,而是朕的皇后。”
这番话听在皇后耳朵里,似有些不大能相信。她看向天武帝,想从对方的脸上找出破绽,可惜,找了几番都没找出,不由得问道:“此言当真?我不是棋子?”
天武帝点头,“不是,你是朕的皇后,而且将来不管哪个皇子继位,你也都是他们的嫡母,是理所当然的皇太后。”
“可我是端木安国的女儿!你就不怕我有一天会反了大顺?就不怕一旦端木安国死去,我会想尽一切办法为他报仇?”
天武帝失笑,“你不会。”
“何以如此笃定?”
“凭朕的一双眼睛。”
皇后还能说什么呢?这么多年她担心的事,今日听到的却是这样的答案。她愣愣地坐在那里,半晌,竟是双手掩面,失声哭了起来。这是她成为皇后之后第一次哭得这么放肆,甚至还是在皇上的面前,这般不顾形象,就是想哭,止都止不住。
那么多年一直悬着的心总算是放了下来,她想说自己好累,也想说好开心,更想说哪怕不能做你心里的女人,只是个名义上的皇后,只是合作伙伴而已,但她也足够幸福了。能被自己放在心里的男人这样的信任,她还求什么呢?
看着皇后如此哭泣,天武帝也没来由地泛起心疼。想要抬手去安抚对方,可手抬起来却又够不到,身子一动就疼,不得不放弃。
他将手放下来,也在思索着皇后先前的话。的确啊!这世上之事讲究的就是一个因果,他为了云妃,冷落后宫二十多年,纵是那些妃嫔从前对他有再深的感情,这二十多年也都消磨得差不多了。不成仇已经不错,而像柳氏那般成了仇的,似乎也属正常。
不过,成仇报复他一个人就好了,却不该祸及大顺,对于此点,天武帝还是分得很清的。眼下听着皇后阵阵哭泣,他心里想的却是该如何处置死牢里的那两个人。他一向重亲情,一向重血脉,却是头一回对一个儿子失望到了这种程度。
终于,皇后的哭声止,她对天武帝笑了笑,一边笑一边擦着面上的泪痕,“让皇上见笑了,是臣妾失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