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淳于清说得对啊!他也就逞逞口舌之快而已,以前都不敢动淳于家的人,现在国难在即,兵权还握在淳于暗手里,他敢废后?只怕他今天废了,明天他自己就会被赶出这座皇宫吧?李简头一次如此后悔当初用了那样卑劣的手段来争这个皇位,以至于即便坐上了皇位也要处处受制于人,还没等他慢慢的丰满羽翼准备翻身,一个错误的决定就要葬送他的所有。
“端木安国!”李简咬牙,“若有一天你再出现,朕一定用这世间最残酷的刑罚对待于你,以解朕心头之恨!”他闭上眼,努力地让心头怒火渐渐平息,淳于清刚刚提到李坤,他不是不想把李坤手里那道先帝遗旨给弄到手。可是李坤跑了啊!跑哪里不好,偏偏跑到了大顺去。他派出的探子传话回来,李坤已经被大顺秘密的保护起来,他想动手是绝无可能的。
李简第一次有了恐惧之感,第一次觉得好像宗隋真的要葬送在他的手里了。李家几百年的基业,如果就这样毁了,他该有何颜面去见祖宗?
可是再想想,呵,就算不毁,难道就有颜面去见先人吗?为了一个皇位,他弑父杀弟,早做尽了所有丧尽天良之事,就这样还怎么去见先人?可惜啊可惜!他纵是有心为自己修一座单独的皇陵,却不知道还有没有这个机会。来自大顺的威胁太可怕,他真的后悔了。
彼时,李坤正在丞相府里劈柴,比起李简整日里胆战心惊,他到是安逸许多。每天清晨起床,挑水,劈柴,偶尔还要听命于风天玉洗几件衣服。看起来是苦哈哈的,不过日子过得到也消停,除了吃饭干活,再没有别的事。丞相府并没有软禁于他,他还是可以自由出府的,甚至丞相府根本就不管他,他爱上哪上哪,一走了之是好,也省得还得派人保护。
可说到底,是李坤他自己不敢走,也不想走。大顺布防纵是再森严,也不可能做到一点疏漏都没有,他好不容易逃出来,都躲了这么久,怎么可以前功尽弃。可是再想想,自己这样做,对吗?他最初还抱着希望,大顺能够帮着他夺回皇位,只要他成为宗隋皇帝,那是一定不会跟大顺翻脸的。
可如今再想想,自己实在是太天真了,大顺费老大的力气,搭着将士的死伤把宗隋打下来,怎么可能送还到他手上?只要那个国家是别人的,大顺就要冒着被逆叛的风险,到时候,今时今日的努力就全都白废,一切还要重来。
所以,大顺最终一定是会吞了宗隋,将宗隋并入自己国土的。而他这个宗隋皇室之人,能保住一命已经是万幸,还跟人家谈什么条件。他这样,相当于把李家天下拱手相让,可是再想想,也不能算是他让出的吧!毕竟逆反的人是李简,而宗隋在这一场战争中总归是要输的。说到底,宗隋是葬送在李简手里,与他无关。
李坤想,这样其实也好,与其被李简祸害,到不如让大顺一并管着,宗隋的百姓在大顺的管治下定会活得更好。而只要百姓活得好,谁做皇帝又能如何呢?李家坐拥天下,也是希望能够带给那一片天空之下的黎民苍生好的生活。现在,有比李家更好的大家长罩着,是宗隋百姓之幸。
这一恍神,手下的动作就停了下来,风天玉却不知什么时候绕到他这小院中来,一看他举着斧头发呆,秀眉一皱,又不高兴了:“劈个柴还愣神儿,李坤,你真是越来越不上进了。”
他真不知道劈柴跟上进有什么关系,可还是陪了笑脸,立即又动手劈起柴火。才砍了几下,却又听风天玉幽幽地说:“听说建城没了,桐城也炸了。但是李坤,我可得跟你说清楚,那并不是大顺下的手,而是端木安国。建城人中了端木安国的毒,生不如死,埋在桐城外的雷也是端木安国干的,所以,你如果要恨,可千万不要恨我们大顺,该恨那端木安国才对。”
李坤一愣,这么快?大顺居然这么快就拿下了三座城池。宗隋一向自诩大国,就算大不过大顺,至少也比其它三国强盛得多。可那又能怎么样呢?在大顺面前依然不堪一击。
“大顺本就是宗隋之主,我有什么可恨的。”他摆摆手,“风小姐想多了。”
“哦。”风天玉摸摸鼻子,不恨就好。想走,却又在一转身时看到了李坤身上穿的袍子,不由得又是眉一皱,说了句:“你的衣裳都破了,也不知道让下人给补补,或者直接换件好的。还是皇子呢!你也太不拿自己当回事儿了。”
李坤失笑,“不是你说的么,让我别总把过去的身份记在心上。什么皇不皇子的,父皇都死在了李简的手里,我这个儿子没本事报仇,也就没资格再说是他的儿子。”他面上泛起苦涩,“风小姐,回去吧!天还凉着,你穿的太单薄了。”
风天玉瞅瞅自己身上,的确是穿得有点少,阵阵发冷。便不再多留,只是在临走时也对李坤说:“别劈了,没出正月就不算过完年,大过年的不能总让你做苦力,歇着吧!”
可是李坤却不想歇,一歇下来总是要胡思乱想,凭添烦恼。到不如多劈点柴,就算抵了自己在丞相府的饭钱。
正所谓,最危险的地方也最安全,就在全天下人都在找着端木安国时,就在宗隋的皇帝李简咬牙切齿地想要把端木安国撕碎了时,谁都想不到,端木安国居然逃进了宗隋的皇宫里,此时正在李简最宠爱的方贵人处。
方锦瑟看着断了一臂却依然煞气十足的端木安国,心中百般滋味不停翻转。她对这个所谓的父亲可没有一丝的感情,之所以听其摆布进了宗隋的皇宫,只是希望能够保住自己养父母的性命。包括她身边的丫鬟悦心,也被同样的威胁牵制着。
这是端木安国惯用的手段,他散到民间的所有女儿,几乎都在受着同样的威胁。眼下,方锦瑟看着他,脑子里在不停的想,已经落魄至此的端木安国,到底还有没有能力对养父母动手?
然而,纵是有着这样的怀疑,却还是不敢冒险,万一有呢?她不能拿亲人的性命开玩笑。
端木安国看着方锦瑟,也看着悦心,冷声发笑,“别试图打些歪主意,纵是有虎落平阳被犬欺,可还有一句话你们别忘了,那就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我虽沦落至此,但想要捏死你们,还是跟捏死一只蚂蚁一样容易。不信,你们就试试,只要我死了,你们的家人,你们所有人的家人,都将以最痛苦的方式离开人世,这,是我为你们预备的大礼。”
悦心深吸了两口气,情绪有些难以平复。到底还是方锦瑟更冷静一点,她对端木安国说:“父亲说得哪里话,我们是您的女儿,哪里还有其它家人。天下女儿都是跟父亲一条心的,您放心,既然已经到了这里,就安心的住下,女儿会想尽一切办法把父亲保护起来,绝不会再让您受以一丝伤害。”
端木安国对方锦瑟的表现很满意,他点点头,道:“不管你是真心还是假意,但只要帮着为父渡过这次难关,从今往后,为父放你自由,也放你的家人自由。”说完,又看了悦心一眼,有些不乐意地道:“还有你,侍候在姐姐身边就多跟你姐姐学着点儿。这一次,为父领你们两个人的情,只要护我平安,你们的养父母就都自由了。”
悦心看了方锦瑟一眼,但见方锦瑟冲着端木安国跪了下来,她便也跟着一起跪,然后听到方锦瑟说:“女儿多谢父亲,但女儿不需要什么自由,只希望父亲能够平安无事。养恩到底不如生恩大,在女儿心里,您才是唯一的亲人。”
端木安国满意地点点头,然后由着方锦瑟把他给藏在这宫院的一处秘室里。直到密室的门关起,方锦瑟和悦心走出了屋子,悦心这才小声道:“小姐说得可都是真心话?不在乎养父母的安危,只认他这个父亲?”
第五卷:皇权争斗,四国颠覆 第1206章 找大顺,寻一线生机
方锦瑟无奈地摇摇头,对悦心道:“怎么可能。”
“那为何……”
“你以为他说要放我们自由,就真的会放我们自由吗?我告诉你,但凡我们表现出一丁点因为自由而开心的情绪,我们的家人就会立即处于极度的危险之中。他之所以那样说,不过就是为了试探而已,如果我们的心都系在养父母身上,又怎么可能全心全意的帮他。悦心,从前你比我明白,可现在我比你清醒。这座皇宫教会了我许多东西,就比如对付这端木安国,你记住,不管发生什么,不管他说什么,在他面前,永远都不要表现出你对家人的亲近。就像我今天这样,一直这样。”
悦心倒吸了一口凉气,突然意识到自己是太大意了,就像方锦瑟说的,从前她看得更明白,怎么进了宫反而蒙了心智呢?今日好险,只差那么一点点就要被看出破绽了,或者说……她的表现已经被看出破绽,之所以端木安国并没有动她,是指望着她能帮衬方锦瑟一起把他藏好。若不是还有用得着她的地方,悦心相信,就凭着端木安国的毒辣,定会立即置她于死地,绝不会因为她是自己血脉而手下留情。
她叹了口气,说:“最初,他让我跟在你身边,是为了方便监视你,可是现在却是我拖累你了。小姐——”她看看方锦瑟,平静地说:“如果有一天我让你为难,又或者因为我的存在影响到你和你家人的生存,那么,就杀了我,千万不要阻了自己的路。”
方锦瑟皱眉看她:“为何这样说?就为了刚刚的表现?悦心,你是个聪明的丫头,一次不好并不代表下次还不好,我相信你,你也要相信我,咱们得一起渡过这个难关。能不能活着,就看咱们的智慧和运气了。”
悦心点点头,又突然有些怀疑,小声问了方锦瑟:“小姐有没有想过,咱们到底是不是那端木安国的女儿?一直以来都是他们说什么就是什么,可万一我们不是呢?”
方锦瑟苦笑,“不是又能怎么样?他还是抓了我们的家人做以威胁,要我们替他做事,这跟是不是女儿,还有什么关系么?他本就没把我们当成亲人,只不过是利用而已。但愿利用完了,我们还能留一条命,也还能保住亲人的命。现在——”她面色沉冷下来,深吸了一口气道:“咱们不能总是被动的,想要活命,不能完全指望着别人的施舍,必须得自己给自己争取机会。另外……”她嵌嵌唇角,“这座皇宫还教会我,若只是一味挨打,那就是傻子,聪明人应该学会利用机会,跳起来反咬对方一口。悦心,咱们走,去给皇后娘娘请安。”
自从上次吴妃的事,方锦瑟帮了皇后一次之后,两人之间的关系到是好了许多。原本淳于清对于有威胁于自己的宫妃是十分在意的,她虽然不爱李简,但皇后的位置却不可动摇,必须为自己以及自己将来的孩儿扫平一切障碍,绝不能让所谓的宠妃有翻身的机会。所以,她拼命地打压吴妃,也时刻小心着其它妃嫔有怀孕的迹象。
但轮到方锦瑟出现时,这种情况已经有了很大的改变,不是淳于清不想斗了,而是她已看出宗隋气数将尽,国都要没了,她还斗来干什么?所以,方锦瑟赶上了好时候,能够跟淳于清成为朋友,彼此间还能放下所有的芥蒂。
她这次来找皇后,主要是想问问看,能不能借助淳于清的势力对自己的家人进行保护。毕竟端木安国是在宗隋的地盘上,他有一句话说得没错,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宗隋就是要完蛋,也不是马上就能完蛋得了的。堂堂几百年的大国,皇家的势力、淳于家族的势力,难道还对付不过一个端木安国吗?
当然,她绝不会告诉皇后,端木安国如今就在宫里。在她无法保证家人绝对安全之前,对端木安国之事是必须要守口如瓶的。
方锦瑟说得很隐晦,只是侧面提及自己的家人在外面很不安全,希望能够得到皇后的帮助。可淳于清呢?以往还能跟方锦瑟唠上几句,两人还一起逛过几回园子,这一次却是心不在焉,对于方锦瑟说的话偶尔点点头,偶尔“恩”一声,可就是不表态,就连方锦瑟叫她时,她都是在出着神,没有回答。
方锦瑟的心有些凉,拿不准是淳于清是不想帮她,还是自己也遇到了难事,就觉得淳于清似乎一直都在思考,却不知到底是在想着些什么。
无奈,说了这么多话皇后也没有什么反应,方锦瑟不便再留,起身告了退。淳于清的近侍宫女若红跟出来送客,方锦瑟想了想,问那若红:“皇后娘娘这是怎么了?是不是身子不舒服?若是不舒服可得着太医来看看,马虎不得。”
若红赶紧陪着笑脸道歉说:“贵人别往心里去,我们娘娘也不是身子不舒服,就是之前皇上来过,两人吵了几句,大概是憋着的气儿还没消,贵人过些日子再来兴许娘娘就好了。”
“哦。”方锦瑟点了点头,她很想问问淳于清为何要跟皇上吵架,但一直以来她在宫中都以不多话的形象著称,再问下去怕是会破了形象。于是便只点点头,带着悦心离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