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又难免懊恼自己当初怎么鬼迷心窍要追求沈茹欣,自己丢人不说,还连累自家小姑娘也被看轻,而他到底也不好因一个女人一句话便与之计较,只能吃了闷亏,实在是烦人至极。
第二日清晨,怀瑾下楼用早饭,饭桌上却见伍世青几次放下筷子,却欲言又止的样子,赶紧问是不是慧平做的葱油饼不合口味。然而哪里关葱油饼什么事,伍世青不过是想说说沈茹欣之事,但又不知道该如何开口,若说是一本正经的致歉,似乎又不至于,况且有关沈茹欣之事,伍世青确实是不想提,不想惹了怀瑾注意,只说道:“没什么不合口味,只是厨房的事务,倒是不需要劳烦她费心。”
伍世青便是再不懂规矩,也知道厨房里的粗实丫头与小姐房里的大丫头是不一样的,小姐身边儿伺候的丫头向来是不做厨房的活,若是哪个小姐身边儿的丫头一手老茧,这也是要被笑话的。虽说如今许多进步的女郎身边都不带丫头了,但也没有说原本小姐身边的大丫头,被打发到厨房里去的道理。
怀瑾听了却笑着对一边儿候着的慧平招手,道:“慧平,咱们爷是怕你受委屈呢。”慧平应声上前屈了屈膝,笑着说道:“劳烦爷挂心了,我打小就一张馋嘴,爱往厨房里跑,说是给主子们做,我自己也可以跟着解个馋,过去上头太太还在的时候就没少说我,如今您不嫌弃我手艺不好就成,觉得好吃您就跟我说,不好吃您只管骂我。”
伍世青听了说道:“我骂你做什么,把你骂走了,我可没的赔给你家小姐。”
这便是说笑了,怀瑾道:“慧平就是这样,我想着不能将她留在家里,不然厨房的伙计非得烦死她,不如我也给她去学校报个名,跟我一起去读书好了。”
要说本来伍世青自从将怀瑾送去学校,一直就心烦着小姑娘一个人在学校里过得会不会不舒坦,听说怀瑾想将慧平也带学校去,如此两人有个照应,自然是没有不同意的,当即便让慧平去换衣衫,用过早饭直接就将两人一起送去了学校。
本来伍世青原意是想将两人一起送进学校,然后亲自给慧平办入学手续,但近些日子伍世青又是卷烟厂新烟上市,又是查有人私下卖烟土,还有他自己遇刺的事,实在是忙,想着既然怀瑾能入学,慧平据说是打小跟着怀瑾一起念书的,何况又有费允文照应,应该入学的问题也不大,也就没跟着进去,将二人送进校门便走了。
怀瑾与慧平进了学校,没几步又遇到柳述安与几个同班同学,一听慧平竟也是要插班的,自然又是一阵欢呼。因要给慧平办入学手续,怀瑾也未跟着同学一起去教室,带着慧平直接就往老师的办公楼走,想着去找费允文,不想走到办公楼门口,却遇到教务的一个老师正往外走,见到她,停住脚步说道:“金怀瑾,校长找你,你去一下校长办公室。”
要说虽然当初怀瑾入学是廖长柏特批的,但自从入校后,怀瑾也没跟这位赫赫有名的校长打过照面,如今居然特地让她去办公室,怀瑾难免有些奇怪,两人跟着那位教务老师上楼去了校长办公室,然后毫不意外的看见办公室里,除了校长廖长柏,还有冷脸的沈茹欣与皱着眉的费允文。
怀瑾穿着校服,慧平穿着寻常的蓝布长衫,两人一起进了门,廖长柏虽然未与怀瑾正式见过,但也认出穿校服的是自家的学生,自然难免先问慧平是谁。怀瑾不愿慧平进了学校后,被人调笑身份,便道:“这是我姐姐,我领她来,想问能不能给她插个班。”
话音刚落,便听沈茹欣厉声道:“金怀瑾,你不要胡说,她分明是你的丫头!”
要说就头一天的情形上,怀瑾倒是不意外沈茹欣看出慧平是她的丫头,但她原想着沈茹欣作为一个老师,高喊人人平等的进步人士,即便是不喜她,但既然她愿意说慧平是她姐姐,沈茹欣应该不至于当面指摘慧平身份低人一等,怎想的沈茹欣竟然如此作为。
事已至此,怀瑾也只能改口,道:“是,慧平是我的丫头,我来给她办入学手续。”慧平闻言上前屈了屈膝,行了个礼,道:“老师好。”
如此倒不用沈茹欣说话,费允文道:“怀瑾,校规规定,不可带使女书童入校。”
竟然有这样的校规,怀瑾倒是不知道,想了一想,扭头从慧平肩上的书包里拿出慧平的身份文书,放进自己的书包,然后与慧平说道:“你今日先回去,等我将你入学手续办好了,你再来。”
然而,如此了结显然并不能让沈茹欣满意。
“金怀瑾,你可有听清,不可带使女书童入校!”
“听清了,所以我让她先回去,等我办好入学手续,她就是同学,不是使女了。”
“巧舌如簧!”
【明明在讲道理,你说我巧舌如簧】
偌大的校长办公室,从开始问了慧平身份后,就一直没再出声的廖长柏肃色坐于办公桌后,左边站着一脸怒容的沈茹欣,向来一说一笑的费允文也是毫无笑意,三人这方位倒正是一副三堂会审的架势,便是在法庭,若不是杀人放火,偷个东西打个劫怕是也摊不上三个人一起审。
然而此番叫怀瑾来,并非是说慧平之事,先将慧平入学之事放一边儿,廖长柏在办公桌后说道:“金怀瑾,沈老师说你昨日谎称病假,在街上游玩,可是真的?”
要说事到如今,怀瑾心里也难免有些懊恼,若是昨日是她自己打电话请假,此番她便认了算了,该怎么样便怎么样,早点脱身就好,但昨日为她请假的是伍世青,她说承认是谎称病假,少不得伍世青也要被请到学校里来被训斥,想到伍世青要到学校里来当着沈茹欣的面被寻常,那实在是烦人。这般一想,倒真是不能松口,但怀瑾也确实不愿惹恼三人,思来想去,总归找了个折中的说法。
怀瑾道:“我昨日早上确实头疼,便告了假,后来好一些了,赶巧前日慧平刚从老家过来,便想着带慧平出去逛一逛,未能及时返校。”
如此一说,除了摘开伍世青代她谎报病假,已然几近承认自己旷课。怀瑾想着就算是真的给她算旷课,若是要给她记过,或是写检查也就认了。
何况她这般说法,相信沈茹欣,廖长柏与费允文应该也听出她不过是不想累及伍世青,虽然说英德向来校规严明,对孩子不纵容,有错必纠,但到底是私立学校,何况学校教的是孩子,对于家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是有的。
所以,怀瑾言毕,便听费允文和颜说道:“如此倒不是你有意旷课,只是以后……”
却不想没等费允文说完,就听沈茹欣大声说道:“怎么不是有意旷课?我昨日看她穿金戴银带着丫头保镖有说有笑,伶牙俐齿与我分辩,哪里有一点儿生病的样子,分明是仗着……”
然而,也没等沈茹欣说完,廖长柏大声呵斥道:“沈老师!”
沈茹欣被呵斥得没说完话,一脸的愤愤不平,怒目看着怀瑾,而怀瑾此时却也早已万般不耐,就事论事,她也非不认账,怎么不依不饶,欲张嘴分辨,却便一旁的慧平拉住了衣袖。
慧平上前直面沈茹欣,大声说道:“贵校校规繁多,可有一条是犯了错便要被老师骂了全家?”说完,也不等沈茹欣分辨,便回头对这廖长柏道:“何况我家小姐即便是昨日没来,又如何,我家小姐有英国国籍,受过洗,信奉天主,按律圣诞节可休三日!”
……
“此番学生我大错特错,愧对恩师教导,也无颜面对同窗,自请除了学籍以正校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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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边伍世青刚到卷烟厂,正准备打电话给费允文说一说慧平入学之事,却接到费允文的电话:“五爷,允文有愧。”
作者有话要说: 怀瑾:欧耶!终于可以不去上学了!谢谢沈老师!
第25章
费允文本就是坦率之人,将学校校长办公室发生之事一五一十的讲给伍世青听,伍世青听了怒从心头起,他家小姑娘便是离家出走,他也没舍得说一句重话,那沈茹欣不过二十出头,比他家小姑娘大不了几岁,也未听说有什么大学问,不过就是个寻常的大学毕业生,年纪资历也就是那般般,真是好大的架子,竟对他家小姑娘不依不饶的训斥责骂。
如此又难免想到早前怀瑾与小莲说读书便难免被骂,当时他还心里觉得好笑,想着他伍公馆的大小姐,谁敢责骂。如今再看,到底自家小姑娘是读书人懂读书人,看的明白,倒是他自以为是。
费允文道:“允文我多嘴问一句,昨日怀瑾是真的身体有恙,还是另有他事?”
事已至此,伍世青倒也无意遮掩,直言道:“确实是另有他事,今日你也见到了慧平,慧平是打小便跟着她的丫头,早前在来我府上的路上,她主仆走散了,那慧平倒是忠仆,来去奔走数月,方才找来,她二人虽是主仆,但情同姐妹,怀瑾自来舍下,便几近未出过门,难得见她高兴,我便想着让她主仆出门游玩散心,便为她请了假。”
费允文听了叹气道:“如此确实情有可原,恕我直言,如此事由五爷您请假时与我直言便可,直接记了事假便好,沈老师那边也无话可说,大可不必告了病假,被她说道不休。”说完又道:“不过此番确实是冤枉至极,也是我做人师长的疏忽,竟不知怀瑾竟是受过洗的天主教徒,不然一开始便言明,便没了后事。”
说到这里,便是费允文脾气甚好,也难免言语愤然道:“但后面慧平既然已经言明怀瑾理应有公假,沈老师却依旧咄咄逼人,出言不逊,实在是有失为人师长的气度。”
要说此事前后,费允文对怀瑾也算是多有袒护,如今及时告知,又自责万分,伍世青本该有些宽慰谅解之词,但伍世青心烦意乱,哪里还有心思顾及他人,随意说了几句场面话,便挂了电话。
如今既然怀瑾已然愤而离校归家,伍世青原是想立刻回家,但无奈事务实在繁多,忙至下午四点多才算是勉强了事,想着自家小姑娘如何委屈如何难过,心急如焚的驱车回了家,却还未进门便听到了清脆的笑声,待到车子开进去……
冬日清朗的下午,穿着银杏色长衫的小姑娘正在荡秋千,和煦的阳光透过稠密的香樟树叶洒落下来,金色的光点如星星一般落在她的身上,微风拂过她的百褶裙,她轻盈的就像是鸟儿一般,高高的飞起,又轻轻的落下,笑声悦耳的每一声都好像在敲打着老流氓的心。
【老子!!!】
一座房子,有人才是家,若是没有人,那便只是一座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