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了那人,林宁略略紧张,下意识攥紧了手袋,伸手抿了抿鬓角。极力平静地一笑,抬步走过去,柔婉开口:“白先生。没想到您今晚也在这边用餐。”
那穿着月白锦缎对襟上衣的男子,正是白振轩。
他身上这件衣裳,她没办法不记得。曾经有个纽襻松了,一时在外头找不见会盘纽襻的人,还是她亲手替他重新盘好了,给缝上去的。那时他一叠声地夸赞她手艺精巧,说是这个年代再难找的了。他还说这衣裳可舍不得总上身儿了,免得纽襻再松了找不见人帮忙,应该收回箱笼里去好好存着。
可是他今晚,却是穿着这件衣裳,落入她的眼眸。
她无法不心跳。
灯影微晃,围绕在白振轩身边的商务人士闻声也都转向林宁来。
林宁一望之下,竟然都是生面孔,还有几个应当是日韩的外籍人士。
见并无相熟的本城人士,林宁在心底悄然地吐了口气。若是本城人,见她与白振轩碰面,恐怕又要有什么闲言碎语。
心下一宽,林宁便找回了从容,望向白振轩的目光便也坚定了许多。
白振轩不急着说话,只静静望着林宁面上悄然的神色转换。从她十六岁那年认识她,到如今,已经超过了20年,他可以说是看着她长大的,从青涩秀美的少女,成为风姿绰约的少妇。于是她面上每一个哪怕再细小的神色变化,他也能看得懂。
看见她宽心,他便也不着痕迹地一笑。
继而淡然抬手,向周遭的朋友介绍林宁:“各位,容我介绍,这位是辛迪加影业公司总经理辛子阳辛先生的太太,林宁。”
他再向林宁一一介绍他身边的朋友。果然都是日韩港台的娱乐投资界的大鳄级人物。林宁纵然没见过面,可是也隐约听过名头。原来他们都与白振轩有很好的私交。
白振轩静静望着林宁颊边微红地跟各位握手,待得她平静下来,这才继续不着痕迹地说:“原本这些朋友来,我该设家宴,做些我那些拿手的中式菜肴来款待。只是有些日子不曾再入过厨房,手都生了;不好叫朋友们见笑,只好藏拙,只带朋友们来吃西餐。”
一位来自韩国的金先生用流利的中文笑:“可不。尝过白先生的中餐手艺后,哪里还能吃得下馆子里的中餐?就只好彻底改成西餐了。”
林宁悄然望向白振轩,心下波澜一片。
他的话,她听得懂。
白振轩依旧不疾不徐,“你今晚怎么也在外面吃饭?不用照顾子阳和欢欢么?”他微微侧了侧目,仿佛只是为了望一眼水面上莽撞跳起的鲤鱼:“……最近都是在这样忙吧?”
不是拷问,却让林宁更加不安。她忙垂首,“最近我在帮公司做新晋艺人的培训……所以,有点忙。有些日子没去给白先生问安了,真是抱歉。”
“外道了。”白振轩轻轻摇头:“我哪里会跟你计较?我知道你不来,一定有不来的理由。”
金先生也笑:“先生总是这样宽怀体谅。”
白振轩回头望了望包间里:“各位先入席吧,我随后就来。”
几位商界人士自然都有眼色,便都与林宁寒暄道别,随即便走尽了。林宁便更加紧张,指甲都要抠穿了手袋,在白振轩面前深深低下头去:“先生,那,那我也先告退了。那边还有同事……”
白振轩点头:“看你最近气色还好,只是眼底有青。你要好好珍重你自己,别让我看了担心。”他仿佛轻笑了笑:“你可知道,我想这样见你一面,得费了多大的周折。下次又不知几个月才能见着,下回让我看见你一切都好。”
林宁一时心乱如麻,只能低声:“先生……”
白振轩便轻轻笑了:“我知道,又是我言过了。林宁,是我僭越,得罪了。”
“先生您别这么说……”林宁心下难受。
“嗯。”他轻声答,仿佛水面上粼粼灯影:“那你去吧,让我看看你背影就好。”
“先生!”林宁心尖一拧。
“去吧。”白振轩轻笑:“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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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个新艺人的用餐礼仪还算得体,林宁心里却一直梗着疼,回到家便急忙回了自己的房间,扑倒在*.上。
辛欢跟进来。林宁小心地藏住心事,只说:“欢欢你吃了饭没有?呃,妈妈今晚有点累。可能是一直穿着高跟鞋不舒服,我想早点睡。欢欢你去玩儿吧,妈妈没事。”
辛欢悄然走过来,扒掉拖鞋,爬上来躺在妈妈旁边。面颊对着妈妈的面颊,感知到枕头的凹陷处有了水痕……她却只当做不知道,只是没心没肺地说:“妈,我们数学老师又把我给k了!”
林宁忙收摄情绪:“他说你什么了?欢欢,你难过了,是不是?”
“唉,没有啦,妈。”辛欢望着母亲的眼睛,大咧咧地笑:“我数学本来就不好,老师训我也都是为了我好,那我有什么难过的啊?我就是想说吧,我们数学老师太逗儿了,他吧每次训我的台词儿竟然都一样……我就每次都想打断他老人家,问一句:老师,要不您让我给您攒台词儿呗?保准每次都不重样,行不?”
“你呀……”林宁伸手拍了女儿头顶一下,无奈微笑:“你要是敢那么说,你们数学老师还不更生气了?他每次都说你什么了,还总是一句台词?”
“唉,他就是吧总跟我纠结,说我中考的数学成绩虽然也不咋地,但是至少没给总成绩拉分儿啊。而且有道挺难的大题还都给做上了,办法还挺巧的,他说这就证明我不笨,原本有点数学天分的……可是怎么现在笨成这样,连比那道大题简单一百倍的小题都不会做了……”
辛欢故意逗母亲:“妈你说我们数学老师怎么就卡在这个坎儿上过不来了呢?我中考那都是瞎蒙的好不好,哪儿有什么天分啊。您说我们数学老师总这么跟我纠.缠一个问题,他是不是得强迫症了啊?不得着我的答案,就没完了?”
林宁便笑:“是啊,让你这么一说,我也跟你们老师一样好奇起来了。欢欢,你中考的数学,是怎么考过的啊?”
见母亲终于将情绪转移开,辛欢在心底悄然舒了口气。
她便跟撒娇的小猫儿般钻进林宁的怀里去:“妈~~,就算别人不知道,您怎么还不知道啊!我中考数学没拉后腿,还不是妈您的功劳!”
林宁也被说得一愣,问:“怎么是我的功劳?妈自己连正经的高中都没上过,更不懂你的数学了。我没帮上你什么忙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