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滩。
双层游船披灯挂彩。每艘船上都站满了兴奋的游客,都堆在甲板上拼命拍摄着夜幕之下流灯溢彩的的十里洋场。
其中一艘船的甲板上却是空着。
不是没生意,而是这艘船被包了。
船舱中只坐着两个人,含笑碰杯。
一身浓黑的小龟浅淡地笑:“招待季兄,我怎么也该包艘游艇。用这公共的游船,也是不得已。只有这样才不引人怀疑。”
坐在小龟对面的人,讶然正是季梵。
那个早年海归,被和仲延揽到嘉和旗下的年轻人;当年和仲颇为倚重,甚至将和郁交给他,让他来当和郁的老师……多年来一直是嘉和的骨干,是项目负责人,小龟的黑金冲击的也正是他这组的项目。
却没想到他此时却与小龟把酒言欢。
季梵谦逊一笑:“小白先生客气了。当年我在美国,如果不是白老先生帮我交了学费,又替我摆平了黑道的追债,那还哪里会有今天的季梵?”
小龟微笑:“做到今日,季兄早用自己的成绩回报完了我爸。季兄早已不欠我父子任何,季兄切莫再挂怀。”
季梵却摇头:“救命之恩,自当涌泉相报。只要季某活着,就甘听小白先生的调遣。”
小龟满意点头,调开眼眸去望岸边的万国建筑。他眯了眼睛,轻轻摇晃酒杯:“……那些建筑,一大半都是金融机构。老外最初染指上海滩,就是从金融业开始的。然后他们将上海滩全都变成了十里洋场,成了中国境内的欧洲城市。”
季梵便听懂了,微微点头:“所以小白先生想要将版图回归国内,势必也要从金融业入手。而嘉和,自然是小白先生最宜的选择。”
小龟却笑了:“季兄,你以为我想要嘉和,是为了事业版图么?不是的,我不过是为了摧毁一个人。”
“只要没有了嘉和做倚仗,他就什么都没有了。一个什么都没有了的人,还能做出什么来?”
季梵忍不住蹙眉:“恕我多嘴:您想让和郁一无所有,只是为了辛欢?可是我实在看不懂,您何必对辛欢这样一个小丫头动这么多心思?我实在看不穿,您为何这样喜欢那个小丫头?”
小龟垂首,望向摇曳的酒面。玫瑰红的液体随着他手腕的动作,摇曳出漩涡。他的神思仿佛也被那漩涡吸了进去,迷惘地摇了摇头:“……我也不知。总之,我就是想要她。”
“不计一切代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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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龟不知,就在岸上,辛欢正被和郁牵着手,走在灯火流影里。
到处都是这样光焰明亮,到处都在彰显着这个国际化大都市的风采。
辛欢一边溜号欣赏两边景色,一边追问:“哎,你到底要带我去哪儿呀?”
远远地看见了外白渡桥。辛欢便尖叫起来:“啊,你该不会是带我去外白渡桥跳水吧!”
赵薇版的《情深深雨蒙蒙》,其中有个从铁桥上一跃而下的镜头,就是在外白渡桥上拍的。辛欢虽然没来过上海,但是当年就对这座桥颇为神往。小时候还想过一回来的,希望自己也爬上去跳下来试试。
和郁都气乐了,指指附近的上海人民英雄纪念碑,说:“呃,你跳完了,就直接在这儿留名就行了。”
辛欢咯咯大笑,遥指陈毅铜像:“我不,我觉得陈老总那地儿好。”
两人嘻嘻笑笑一路走着,11月的夜风已经有了寒意,可是吹在脸上,她并不觉得冷。
他只说要带她去个地方,也不告诉她是哪里。其实无论是哪里,又有什么关系?只要能这样牵着他的手,不管走到哪里,即便真的是要跳桥呢,她也不怕。
穿过两条老街,和郁忽然捂住了她的眼睛,“嘘”了一声说:“你猜,是什么地方?”
是老式的宅院,高高的青砖墙;中西合璧的石库门,乌漆实心厚木的大门……
辛欢被蒙上眼睛,心想一定是墙上盯着“某某故居”的铜牌,他怕她给看见,这才捂眼睛的。
辛欢便闭上眼睛盘算,从前上海滩都住着哪些名人来的?哪些的故居还存留下来了?
想了半天却没想起几个来,她只能摊手:“咳,该不会是杜月笙故居吧?反正,你别把我带76号原址去就行,那个我害怕……”
和郁都给气乐了:“你怎么就会想青帮,要么就是汉歼啊?想好的!”
辛欢还是摇头:“想不到。”
和郁俯身凑到她耳边来,语声温柔:“……其实,你也算是半个上海人吧?”
辛欢一怔,身子不由自主地轻颤。
和郁没说错,严格追溯上去,她怕是真的差不多是一半的上海人的——辛迪加,就是她的祖辈于1920年代创建于上海滩的啊……
于是,心海里便悄然浮涌起了那个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