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冬的清晨温度很低,景区的山间温度更是冷得要命,彦朗为了拍戏再次剃光的头发像是在裸奔,他不得不戴上了一个厚厚的棉帽子。
六点钟的时候,他穿上紧身的棉袄,外面套了一件灰色有着血迹的僧衣,还有不少群众演员也画好了妆,就等待日出的那一刻。
剧组的工作人员不停的用大喇叭说戏,这已经是一个小时内的第四次了:“……疲惫,你们要表现的疲惫和痛苦,因为你们一夜没睡觉了,军阀的军队过来,杀死了你们的邻居、爱人、儿女和父母,他们很累很难过。你们虽然从战场上活下来了,但是你们却不知道未来何去何从,你们麻木的,茫然的,懂吗?很累很痛苦尤其茫然,我不要行尸走肉,我要生动的表情!”
“……你们上了山,走到山顶上的时候,太阳出来了,你们看见了光明!知道那一刻你们的心情吗?你们应该突然意识到自己还活着,至少还活着!庆幸的,劫后余生的!笑着哭!谁能给我笑着哭的表情,我给他镜头,举手举手!女人只要两个就行了,男人只要一个,孩子,有孩子和母亲一起哭的吗?可以给足镜头!”
工作人员在那边点兵点将,彦朗看着群众演员里高高举起的手,一眼扫过不下二十个人想要抢到一个停驻在自己脸上超过一秒的镜头。这代表他们今天可以拿到的酬劳多一点,也代表他们能够在观众的视野里停留一秒以上,更重要的是如果他们哭的够好,导演说不定会因此记住他们,以后就有可能会有更好的工作。
彦朗毕竟是院校表演系毕业的演员,哪怕在最开始跑龙套的时候他也多多少少有些台词的,所以从来没有经历过这种为了一秒钟的镜头而激动的时刻。
恍惚间,彦朗似乎看见了因为被施家打压,落魄的出现在那些群众演员中的自己,只为了多上十块钱的酬劳而高高举起的手,甚至不惜将挡路的人扒开,冲到最前面,期待的渴望一个工作人员的点头。
好像……脑洞有些大了。
事实上,就算他和施洋被打压的无法在国内继续生存,可是国外那么大,他们依旧可以活的很好,最保守的哪怕将所有的钱存在银行里吃利息,他也不会饿到自己和施洋啊。
只能说最近发生的事情太多,施家的能量太大,他的压力也变得大了,开始胡思乱想。
“朗哥,朗哥。”
回过神来,刚刚拿着话筒对着群演大喊大叫的剧务跑了过来,小心翼翼的说着,“时间差不多了,准备开始吧。”
彦朗点头,站起身,将帽子取下来,盖在了手机上。
……
当暗夜降临,夜幕笼罩大地,星云陨落,一场毫无征兆的屠杀爆发了。
山脚下一处宛如世外桃源般的村庄遭到了路过军阀的血洗,一场无妄之灾毁灭了他们的家园,妻离子散、生死离别,他们怨,他们恨,然而生逢乱世,天地大劫,蝼蚁般的老百姓又怎么能逃得掉!
当死神的镰刀即将割向自己的脖子时,脆弱的生命不堪一击,却在那生死弥留之际,一席洗的发白的青色僧衣挡在了眼前。蛟龙般的身手,巍峨的背影,有如一座厚重的大山将他们牢牢护在了身后。
是山上少林寺的武僧们来救他们了!
武僧们手持长棍,身手矫健,或腾转飞跃,或气沉丹田,平地一声吼,枪出如龙,竟然只凭借一身的好武艺,将他们从敌人的炮火中救了下来。
来的和尚眉目俊朗,脸上有种悲天悯人的气息,微微凝眉,看着这片血海地狱,说:“山下已经不安全,诸位不如去山上寺庙稍作整理,再议后事。”
“多谢大和尚。”
“谢谢谢谢。”
“我的儿啊,救救我的儿子吧,求求您了,佛祖老爷,求求您。”
生死离别,曾经美满幸福的家乡满目疮痍,即便舍不得离开,也不得不走。
他们简单埋葬了死者,将伤势按照轻重区别,连夜匆匆上了山。
长长的人龙没有带来一丝的人气,大家一路走的垂头丧气,只有一个方才足月的婴儿在有气无力的哭泣。婴孩被他的父亲抱着,孩子饿了,可是他的母亲在不久前的那场屠杀中断了气。父亲麻木的抱着儿子不知所措,一个妇人终于看不过去将孩子接到了手里,哄了许久方才饿着肚子委屈的睡下。
失去了家园和亲人,他们不知道未来在哪里,黑暗像是无边无际,让人窒息。脚下就是万丈深渊,然而他们却不得不向着未知前行。
终于。
一缕光从云海钻出,洒落大地。
白色的云海变成了金色,化身成了金色,带来了光明。
领路走在最前面的武僧停下了脚步,看着远处的云海日出,脸被镀上了一层薄薄的透明的金色,庄严肃穆。
他竖起左手,置于胸口,低喃一声:“阿弥陀佛。”
“师兄。”年轻的小沙弥走到武僧的身边,仰着头,同样镀上了金色的眉眼有着单纯和天真。
“嗯。”
“老村长说他的儿子昨天进了城,今日就要回来,怕他不知道村里人去了哪里,做出什么事儿来,不如我下去一趟。”
武僧垂下眼眸,看着山脚下还冒着浓烟的村庄,眉心微蹙:“我去吧。”
“卡!”
补拍的外景一次成功!
武僧,也就是彦朗将脸上的沉痛和庄严转换,变得轻松了起来。
这个剧情很重要,是这部戏的开头部分,独自下山的武僧再次遇见了军阀的部队,本想悄然离去,却亲眼看见了那名民国军官被属下背叛,身中数枪,血流成河的画面。待那些人离开,武僧救下了这名民国军官,开始了那之后的一系列波澜壮阔保家爱国的故事。
准备了三五天,到了地方不过五分钟就拍摄完成,彦朗今天的任务算是结束了。
剧组的工作人员问他要不要先离开,彦朗摇了摇头,表示等着群演的镜头补完一起下山。
那名工作人员就站在彦朗的身边,边看着远处的拍摄进度,边和彦朗聊了起来,看来是剧组专门安排过来招待他的人。这人很健谈,眉目舒朗,看着不招人烦,彦朗百无聊赖,也就和他一问一答的聊着。
“朗哥,练哥是有什么事吗?都没看见他过来。”
彦朗的表情微微变化,在对方完全没有察觉的时候恢复如初,不冷不热的“嗯”了一声。
那人显然没有意识到彦朗不愿意谈论这个话题,所以便继续说道:“没个经纪人也不方便,我看您这次过来不但练哥没跟过来,助理也没带上一个啊,都还习惯吗?要不我在剧组里安排几个人过来帮忙?”
“不用了,谢谢你啊,最近手上就忙这一部戏,也没什么习惯不习惯的,反正吃住都有剧组包了,没那么矫情。”
“说起这事,我还得说,朗哥您是真的没什么大牌脾气,性格随和,也没那么多的讲究,我之前待了个剧组,里面那几个演员哦,真是要了命了,一个比一个难伺候,他一个人来拍戏,带了二十多个人过来,那气势哦,好像自己是好莱坞明星一样。”
彦朗笑而不语,知道练塘的话题算是过去了。
练塘制造的伤口直到现在还隐隐作疼,最信任的朋友背叛了自己,无论出发点是因为什么,对他造成的伤害都是事实。更何况练塘是以爱他为理由做出的那些事,这就更加的让人无法容忍。爱应该是包容,是体谅,是无私的,而不是这么的狭隘和自私,因而练塘的爱也变得丑恶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