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会儿荷花还未绽放,但残荷已经慢慢活泛过来,只等着天再暖些,就绽放满池的清芬。
一阵风吹来, 带来了玉兰花的漫漫清香。
沈晚冬疾步走到花树下,仰头,看着那一树的冰清玉洁,踮起脚尖想要摘花,但却够不着,没关系,待会儿明海来了,让他帮着摘。
她坐到了花树底下,将发髻上的长发带解下,轻绑在眼睛上。
直到现在,她的心都砰砰跳个不停。多好,以后能跟在杜老先生身边点校古籍,如今她算是彻底从风尘里走出来了,有钱,有宅子,还有点微薄才名,是不是意味着她以后不用再战战兢兢地活着了?
就在此时,沈晚冬鼻酸了,她想起了故去的父亲。
父亲在三十五上才娶亲,次年有了她。还记得小时候,同村的顽童总是取笑她其实是父亲的孙女儿,她气的从地上抓起泥巴去打,叉着腰,哭着大喊大叫:我爹爹不老,你们爹才是爷爷呢
父亲总是莞尔浅笑,无奈地吟一句:南村群童欺我老且皱……
那时候,父亲秉烛读书,母亲红袖添香,他将自己多年来的善本古书全都藏在老家的那口枯井里,常常把她抱在怀里,大手包住她的小手,教她写字,还教她六书、教她切韵、教她训诂、教她读经……
父亲总是惊喜她过目不忘的本事,常抚着她的额上的绒发叹息:只是苦了妞子,本该是官家小姐,现在倒成了个玩泥巴的乡下野丫头。
她搂住父亲的脖子,扭股糖似得撒娇:那您教堂哥读书嘛,他年纪比我大好多,肯定比我厉害,让他以后考学做官,就能让我做官小姐啦。
父亲听了这话,沉默了良久,淡淡地笑了笑,说:你哥哥还是种地比较安生,你是个女娃娃,读点书能开阔眼界,长些见识,将来也不会有祸事。
到现在,她似乎晓得父亲说的祸事是什么了,大约和唐令有关吧。
正在此时,沈晚冬忽然听见远处传来声沉稳的脚步声,隐隐还有酒味,她不禁掩唇轻笑,荣明海来了。
沈晚冬抬手,准备将蒙在眼睛上的发带取下,可却又停下,这样似乎有些情/趣。她用手背轻碰了下发烫的脸颊,似有些害羞,小声笑道:
“怎么才来?我和玉兰花等了你好久。”
缓缓走来的唐令听了这话,登时一愣。他抬眼看向那株开得正好的玉兰花树,又垂眸去瞧树下的她,痴了,那天夜里,他就是将玉兰花摆放在她的私.处,为她作画。
唐令缓步走过去,随手摘下一朵花,笑着蹲在沈晚冬跟前,将花放在她的胸前,看着这名花倾国两相欢,笑的温柔。
原本他瞧见小婉和荣黑鬼前后脚出去了,这半天都没回来,担心这两人又做了什么苟且的事,不放心,这才跟着出来,问了守夜的侍卫,说是小姐一个人在醉月亭那边,而侯爷出府了,并未回来。
他急忙过来醉月亭,是,他真的有太多太多的事想要质问这孩子,可是一瞧见她静静地坐在树下,那么柔美,他心里所有的气都没了,舍不得骂她啊。
“给我摘的?”
沈晚冬两指拈起胸口的花,放在鼻下轻嗅,真的好香。她咬着唇轻笑,嘤咛一声,朝前扑去,正好扑到在男人身上。
她搂住男人的脖子,一分分凑近,吻了下他的侧脸,然后抱住他轻轻摇:
“我今儿跳的舞好看么?”
“嗯。”唐令忙答应了声,他感觉自己的身子都在激动地颤抖,小婉,小婉竟也对他……
“眼睛看直了没?”沈晚冬咬了下男人的耳垂,笑着问。
“嗯。”唐令唇角含笑,闭上眼睛,尽量按捺住想要轻声呻.吟的欲望,他环抱住这温香软玉,扭头,想要亲亲这一直吊着他的小坏猫。
可就在他的唇刚要吻到她的鼻尖时,忽然,她笑着呢喃了句:“你说,我什么时候去你舅舅的府上拜见?”
你舅舅?荣明海!
一种难以言说的羞辱感登时升腾起来,怒火也猛地窜了上来,唐令一把推开怀里的女人,扬手,狠狠地甩了她一耳光,并且厉声咒骂:
“自甘下贱!”
倒在地上的沈晚冬一时间没反应过来,只感觉左脸火辣辣的疼,当她听见“自甘下贱”那个冰冷熟悉的声音时,浑身登时一僵,赶忙将蒙在眼睛上的发带扯下。
借着亭子飞檐下挂着的宫灯和皎皎月光,沈晚冬朝前看去,唐令正半蹲在面前,脸色阴沉的可怕,目中透着凶光,而且在他侧脸和耳垂上还有些许殷红胭脂痕迹。
怎么是他?!糟了,闯大祸了。
沈晚冬赶忙站起来,下意识朝后退了几步,她整了下略有些散乱的衣衫,将纱裙使劲儿往下拉,试图遮住赤脚,偷偷朝前觑,唐令这会儿也站了起来,他从袖中拿出方青色手巾,使劲儿地擦拭侧脸和耳朵,厌恶地瞧了眼帕子上的残红,冷哼了声,将帕子随手扔掉。
“你这是在羞辱我!”唐令眼睛微眯住,冷声喝道。
“没有没有。”沈晚冬忙否认,试图替自己解释,干笑道:“我还以为您是”
那个名字,她终究不敢说出口 ,唐令本就厌恶荣明海,这会儿要是再提起那人,岂不是找死么。
“以为什么。”
唐令阴沉着脸,一步步逼近,他目光落在沈晚冬洁白如玉的小脚上,冷笑了声,挖苦道:
“这副风尘模样,要勾.引谁?我给你说了多少遍,要自重自爱,你是不是不长脑子?今晚上来了这么些文臣武将,你私下里和荣明海在此幽会,若叫人看见,他们可怎么议论本督!”
沈晚冬按捺住火气,低着头,屈膝给唐令福了一礼,淡漠道:“妾身知道错了,先告退了。”
“站着!”
唐令喝止住想要逃走的女人,他垂眸,看她的如墨青丝,看她的肤如凝脂,还看她胸口隐隐露出的那点牡丹花和乳.沟,真想掐死她!
“本督有没有告诫过你,不许撒谎,不许算计!你呢?”唐令双手背后,冷声呵斥:“你把杜明徽请来府上算什么意思?成心让他当着众人的面羞辱我,给我难堪么?你说是要给叔叔跳舞祝寿,原来竟存了这么个乖巧心思,沈晚冬,你一次次算计我,难道,真以为我不会生气?”
他叫她,沈晚冬?看来,这回真的不妙了。
沈晚冬泪眼盈盈,委屈地抬头,哽咽道:“小叔,”
“闭嘴!”唐令直接喝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