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梅吃完鸡肉,微笑着点点头:“是啊,本想做一碗三鲜面,偏咱们小厨房没了火腿,你这儿还有不?”
“有!”伍娘子切了一大块最好的火腿肉,装到冬梅的食盒里,又从蒸笼里端出一盘栗子鸡,“你也别饿着,大半夜跑差不容易。”
冬梅就道:“多谢伍嫂!”
“跟我还客气!”伍娘子嗔了她一眼。
冬梅眸光一扫,垂下眸子,又道:“对了,今儿清辉院出了大事儿,你知道吧?”
伍娘子当即正了神色:“可不是呢,我正想找人问,那白姑娘,大户人家的小姐,怎么玩到猪圈里去了?”
大户人家,是白霜儿自己与府里人说的。
冬梅差点儿喷出来,忍住异样,说道:“调皮,到处疯玩儿!”
“唉,真是!”伍娘子摇了摇头,“那边出事儿,倒霉的就是我们!你瞧这都什么时辰了,锅里还给她热着饭!都热三四遍了,再热一遍,就不能吃了,又得重做!怀着孩子,这么折腾自己,不知道说她什么好了!”
冬梅意味深长的眸光落在蒸笼上:“伍嫂,清辉院的人,每天晚上都来做宵夜啊?”
“何止晚上?大半夜也来!你是府里的老人儿了,你该知道,过了饭点,我们公中的膳房就该关门,各房主子若要吃些什么、喝些什么,都管自个儿的小厨房做!自从清辉院的白家姑娘来了,我们膳房……就成她们的私人厨房了!”伍娘子抱怨地说。
她话音刚落,清辉院的青梅便来了。
青梅清了清嗓子,伍娘子吓了一跳,忙扬起笑脸走到蒸笼前,道:“哟,青梅妹子来啦?是不是你家姑娘有胃口了,可以吃东西了?”
青梅冷冷地扫了冬梅一眼,不咸不淡地嗯了一声。
冬梅心道,拽个屁!
伍娘子把菜一碟一碟地放入食盒,完事儿后,说道:“给,青梅妹子,都弄好了。”又拿了一袋油炸花生,“给妹子打打牙祭。”
青梅拿着东西走了。
冬梅跟上去,在膳房附近叫住了她:“青梅!”
青梅转过身,像看死敌似的看了她一眼:“找我有事?”
冬梅忍住一巴掌拍死她的冲动,笑了笑,说道:“没多大的事儿,就是吧,给你提个醒儿,四爷刚去看过我家夫人了,夫人扭伤了脚,原也没什么大碍,偏四爷心疼得不行,又给擦药又给擦泪。我家夫人与四爷的感情,绝不是一个怀孕的女人可以破坏的。所以,我奉劝你家主子一句,别妄想不属于自己的东西!安安稳稳地做个把孩子生下来,夫人自然不会亏待她,但倘若非要步蔺姨娘的后尘……你们来这么久,应该已经听说了不少蔺姨娘的事吧!亲妹妹都讨不到好,一个不相干的人……”
青梅的眼底掠过了一丝惧色。蔺姨娘的事,她们早在入府第二天便听说了。蔺姨娘是夫人的庶妹,早年与夫人关系十分要好,后面却不知怎的,爬了四爷的床,还怀上了四爷的孩子。但夫人一直没许她过门,一直到夫人疯了需要人照顾,四爷才将蔺姨娘进了过来。蔺姨娘给四爷生下一儿一女,如今儿子在京城混不下去跑到边关了,女儿成了聋子囚禁于庵堂了,至于蔺姨娘自己,毁容、手残、重病……几乎已经成半个活死人了……
难道这一切……都是被人操控的吗?
冬梅似是瞧出了她的想法,笑了笑:“还是那句话,不想步蔺姨娘的后尘,就乖乖儿地生下孩子,看在孩子的份儿上,你家小姐的下半辈子应该不至于太难过。但马家,她一辈子也休想进来!”
这是要去母留子?
青梅的脸色蓦地变了,咬了咬牙,说:“四爷才不会把我家小姐赶出去!四爷与我家小姐早在临淄拜过堂了!是当着我家老爷的面拜的,四爷还说了,会照顾我家小姐一辈子!”
冬梅真是恨得牙痒痒啊,果然拜堂了,她忍住火气,冷笑道:“那有什么?男人的话,听听就够啦,真信你就输了。”
“你……你……”青梅被激得跳了起来,“四爷才不是信口开河!四爷是发过誓的!”
还发誓?冬梅眯了眯眼:“别撒谎了,小姑娘,四爷会为了一个商贾千金发誓?编,再给我使劲儿地编!”
“我没编!都是真的!我家老爷是为了救四爷才死的!四爷欠我家老爷一条命,老爷临终前将大小姐托付给四爷,四爷若是食言,会天打雷劈的!”
冬梅把套到的话如实禀报了宁玥,宁玥听完,淡淡地笑了:“我说父亲怎么纵容一个女人,纵容成这个样子,竟是藏了这样的原因。”
这个,反倒不太好办了,与蔺咏荷爬床不同,人家对父亲是有再造之恩的,毫不夸张的说,没有白霜儿的爹,便也没了现在的马援。马援对白家充满了感激之情,又对白霜儿充满了愧疚之情,这才在没经过蔺兰芝同意的情况下,自作主张与白霜儿成了亲洞了房。
宁玥咬了咬手指。
冬梅就道:“怎么办,三小姐?真的要把白霜儿娶过门吗?”
“她想得美!”宁玥慢悠悠地翻开一本话本,从前秋香在的时候,总不许她看这些市井流传的东西,说不雅,有损名节,而今秋香不在屋里了,也没个人提醒她了。
冬梅见宁玥突然翻出一本看过很多次的书来,如果她记得没错,每次小姐看它,都会被秋香唠叨……不是在谈白霜儿的事吗?小姐干嘛想起秋香了?
翌日,天刚亮,钟妈妈便让人带消息回来了,宁玥在南街接受的药铺已经清点妥当了,只等这边派个得力的人过去。
原来,宁玥将蔺兰芝从蔺家接回来之后,没让钟妈妈一起回府,而是让钟妈妈在南街盘下了一间正在转手的药铺。
钟妈妈什么都好,就是不怎么识字。
宁玥考虑了一番之后,将秋香调了过去,先做账房,做得好了,再做掌柜,若持续盈利,每年都有两成分红。
秋香完全没料到自己已被贬为三等丫鬟,还能再有如此机遇,当时便高兴得哭了。
与她的喜极而泣相比,冬梅的脸却几乎成了菜色。论能耐,她比秋香强;论容貌,她比秋香美;论为人处事,她也比秋香圆滑;打算盘更不用说,她不输给秋香的!至于认字,她认得少,但账本还不至于看不懂。更重要的是,秋香曾经背叛过小姐,她一直忠心耿耿!
她比秋香的条件好这么多,为什么调去做掌柜的不是她?
出了棠梨院,冬梅的眼泪就掉下来了。
开店子一直是她的梦想,比起为人鞍前马后,她更喜欢那种把所有货物都卖光、夜里坐在柜台前打算盘的感觉。
如果没有这么个机会,她便也不想了,关键是有了,还给了秋香!那个差点儿害死三小姐的秋香!真叫人意难平!
白霜儿晨起,在花园里散步,看到一个身穿淡粉色比甲的丫鬟坐在石凳上哭,走过去一看,居然是棠梨院的冬梅。
“是冬梅啊,大清早儿的,哭什么?”她轻轻地问。
冬梅才懒得与三小姐的死对头说话,起身,略施了一礼,就要离开。
白霜儿道:“我又不是毒蛇猛兽,如此怕我做什么?你家小姐吩咐你不许与我说话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