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甫倾趁宁玥不备,偷偷塞了颗糖进嘴里,等宁玥严厉地看着她时,她缩了缩脖子,随即不好意思地咯咯咯咯地笑了。
宁玥哭笑不得:“一个娘胎里出来的,一个那么老成,一个这么幼稚。”
突然想起皇甫燕与皇甫珊,只怕小时候也是这般。
……
许是儿子的疏离让宁玥感到分外空虚,将所有不足都加注到了女儿身上,该送女儿回寝殿歇息了,她却依旧没有动作,就那么抱着女儿看书,皇甫倾白日挺闹,晚上却极静极乖,给她一碗米子塘,她就能在宁玥怀里坐上半个时辰。
皇甫倾吃着吃着睡着了。
宁玥拿来干净纱布,蘸水,给女儿清洁了口腔,把女儿放到床上。
“珍儿。”
珍儿上前:“娘娘。”
“吩咐御膳房,给皇上炖一碗燕窝,给太子炖一份银耳莲子羹。”
“是。”
珍儿即刻前往御膳房,让人炖了冰糖燕窝给皇上送去,银耳莲子羹有现成的,她亲自送到了太子寝殿,回房时见宁玥独自坐在床头,看皇甫倾的睡颜,她顿了顿,说道:“娘娘,夜深了,您也该歇息了,奴婢把小公主抱过去吧?”
宁玥看了看墙壁上的沙漏,已过戌时,说道:“本宫自己去。”说着,将皇甫倾抱了起来。
皇甫倾的脸蛋很小,身子却胖乎乎的,沉得很,宁玥不过是抱着走了一段便气喘吁吁,好容易将人放到床上,已是出了满头大汗。
给女儿盖好被子,她又去了儿子的书房,见儿子果然还在认真地读书:“澈儿,歇息吧。”
皇甫澈放下书本:“是,母后。”将桌上的笔墨纸砚一一收拾干净,尽管这些自有宫人来做,但宁玥从小教导,他倒是习惯了自己来。
“莲子羹还没吃。”宁玥看着桌上的瓷碗道。
皇甫澈垂眸:“儿臣不饿。”
宁玥睫羽颤动着,笑了笑:“那就快去睡吧。”
“是,母后晚安,儿臣告退。”规规矩矩地行完礼,皇甫澈迈步出了书房。
宁玥看着那碗逐渐凉掉的莲子羹,感觉一颗心也跟着凉了一半。
冬梅迎上来,伺候宁玥多年,宁玥一个眼神,她便知宁玥高兴还是不高兴,轻声说道:“太子殿下是太自持身份了,恐自己难以胜任储君之位,才如此严苛律己,娘娘无需介怀。”
宁玥摇头:“希望他真的是严苛律己,而不是对我这个做娘的生了间隙。”
……
皇甫澈的古怪,宁玥并未告知玄胤,玄胤本就对儿子非常严厉,若知儿子这段日子惹得她不快,还不知怎么教训儿子,小小人儿,努力过着大人的日子,已经够苦了。
转眼进入进入六月,天气彻底炎热了起来,宁玥陪皇甫倾摘葡萄,中了一次暑,索性是在椒房殿的后院儿,没闹出太大风波,但下次再去摘时,就发现玄胤已经让人把葡萄架子拆了。
为这事,皇甫倾哭了许久,直到玄胤亲自带她到皇家果园摘了一大筐葡萄。
削藩之事进入白热化阶段,玄胤越加忙碌,宁玥入睡时,他在御书房;宁玥醒了,他还在御书房。宁玥偶尔会去看他,但并不是每次都进去,有一回,宁玥亲自熬了一碗绿豆汤给他解暑,刚走到门口便听到一阵摔碎茶杯的声音,紧接着是玄胤的厉喝:“他敢?真以为朕不敢动他们是不是?跟朕摆谱……朕灭了他九族!”
宁玥端着汤,默默地回了椒房殿,之后,再也没去过御书房。
听说,西部的藩王连同北部藩王一起反了,在边关自立为王,勾结流寇,奸淫掳掠,无恶不作,把朝廷派去的掌事内监、掌印女官统统丢进了军营,以充作军妓。朝中大臣举荐了各式各样的方案,无非是官官相护,建议玄胤以安抚为主、敲打为辅,不要闹到最后,满城风雨、一夜屠城、百姓枉死、流离失所。
说到底,他们的背后,都有各大藩王的支持,每个番外都犹如一个庞大的财团一样,朝廷养着他们,他们再以朝廷的钱以及从百姓身上榨来的油水去奉养朝廷的官员、他们的爪牙。他们倒了,直接受害者便是这些每年都从他们手中获取巨额“奉养费”的大臣。
玄胤没有反驳大臣们的话,只笑着说了句“朕一定会以百姓的安危”为先,大臣们以为玄胤是与他们妥协了,然而不出以月,便从西北传来八百里急报——西部番外与北部藩王遭遇了暗杀,他们的府邸也遭到残忍的屠戮,上至百岁老者,下至三岁幼童,无一人生还,唯一的活物是一条瘸了一条腿的看门狗,不过那狗也没活过三天,便被人红烧吃掉了。
朝堂上,一片哑然。
玄胤端坐在龙椅上,痛心疾首地说:“朕赦免他们的折子都拟好了,派去宣旨的太监也准备妥当了,偏这个节骨眼儿上,他们遭此横祸,真是天妒英才、天妒英才啊!”
他险些要哭出来,但那眼底嗜血的兴奋与餍足,谁都看得明白。
这就是个疯子!
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疯子!
玄胤给容卿下了旨意,命容卿务必找出暗杀两藩之王的幕后黑手,容卿领命,但缉拿真凶的过程“异常艰辛”,数年都未查出蛛丝马迹,当然这是后话。
自从出了两藩之王的惨剧,朝堂上再也无人敢与玄胤呛声了,俗话说得好,硬的怕横的,横的怕不要命的,他们之前横,不过是仗着玄胤软弱好欺负,如今玄胤突然来这么一招,谁也不敢上去做那不要命的了。
走出金銮殿,陈国公心情极好,碰到耿青云,笑着打了声招呼:“耿老弟这么着急回家是要去给你那拜把兄弟烧纸吗?想想也是,好歹你们兄弟一场,你最困难的时候他不遗余力地帮扶过你,然而当他落难,你似乎并未投桃报李,为免他九泉之下无法安息,你还是给他多烧点纸钱聊表心意吧!”
耿青云被气得够呛,上马车后,一名侍从递给他一份名单,他眸光一动,说道:“计划有变。”
……
今年热得快,冷得也急,刚进入八月,打了一场秋雷,下了一阵秋雨,竟渐渐地生出了不菲的凉意。宁玥吩咐尚宫局给玄胤赶制了一件狐狸毛薄氅,肩膀加厚,便于他夜间批阅奏章不被冻着;给孩子们也做了,孩子们长得快,去年的衣裳还没穿上两轮又给换了新的;太后那边自然也少不得。一番忙碌下来,日子到过得快了。
十月,天气莫名阴冷。
宁玥照例让冬梅给皇甫澈送了羹汤,皇甫澈基本不喝。
这一日,皇甫澈坐在上书房,陈太傅每日讲习一个时辰,让他自习半个时辰,自习的时候,陈太傅偶尔会被玄胤叫到御书房探讨公务。皇甫澈从不会放纵自己偷懒,但最近,他时常这么干。
陈太傅又被玄胤叫走了。
皇甫澈站起身,借口如厕,从恭房拐角处一转,溜出了上书房。
他自幼长在皇宫,对这儿的一草一木都分外熟悉,轻车熟路地来到一处寝宫,牌匾上写着裕芳斋。
裕芳斋是玄胤登基后,赐给许贵人的寝殿,用来置放许贵人的遗物,这里留守的宫人不多,一般也疏于打理,他来了好几次,他们都在后院吃酒没有发现。但最近,裕芳斋来了一位新的太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