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张修双手插兜,浅笑,“但我并不受其影响。”
“……”
鉴于他平时是个不折不扣的聪明且积极的学生,辅导员不死心地说:“你的退学理由写得太笼统了。而且,这个【家长签名】一栏,好像是你自己的笔迹啊。”
而他冷笑,“不然呢?”
“什么?”辅导员抬起头看他。
张修走近一步,弯腰,双臂撑在辅导员的办公桌边沿,盯着他说:“我已经成年了,我就是我自己的家长。老师你还想看见什么样的签名呢?”
“……”
辅导员愣了足足半分钟,尔后才扶了扶镜框,清嗓子,说:“张,退学这种事是很严重的,身为你的辅导员,我必须知道你父母的意见,否则我不能对你的申请书作出任何批准意见。”
少年冷漠地“哦”了一声,眉梢微扬。
辅导员还没反应过来他到底什么意思,手里的申请表就被他抽走了。
“老师,我来找你,不是让你审批我的退学申请表的。”
张修俯着身子,与辅导员四目相对,浅笑着,低声说:“真希望老师你能明白一个道理——给你看我的退学申请表,不是因为我需要获得你的批准,而仅仅是因为我尊重你。懂么,老师?”
年轻的男辅导员在他的气场压迫下,鬼使神差地点了点头。
张修加大了笑容的弧度,直起身,当着辅导员的面,撕碎那张退学申请表。
十指利落,碎纸片洋洋洒洒地飘进办公室的垃圾桶里,少年拍了拍手,出乎意料地弯了一下腰。
“那么,谢谢你,王老师。”他说。
辅导员连忙摆手,“不、不、不用!张,你……”
显然,辅导员已经被他的一系列前后态度反差巨大的行为举止震撼得不会说话了。
张修笑了一下,“那我离校了。老师,以后有机会再联系。”
说完这两句,他就转身往外走,没给辅导员一丁点的反应时间。
一走出行政楼,张修就拿出手机,删除并拉黑了辅导员的手机号码和微信账号。
这校园看似宽敞而自由,却留不住他的任何一点念想。
他没跟寝室同学打任何招呼,他在她们上课的期间,回寝室拿了几件自己的物品,然后留下钥匙,最后彻底地离开了这个宿舍。
本科三年级刚开学不久,财税学院的一位优秀学生退学了。
2018年2月,大学生放寒假期间。
张修装模作样地回了趟家,装作自己还没有退学,装作自己还只是个大学生。
他乘了晚班机,抵达家乡的县城时,已经是深夜了。
回到小区时,更是早已过了零点。
倪芳照例在开门的时候骂咧了两句:“这么晚才回来,你以为人人都为你服务啊?”
张修眯着桃花眼看了她两秒,没说话,也没有更多的举止,只是沉默着,反手关上门,懒得理她。
倪芳很快就回房去睡觉了,并没有人管他这个深夜赶回家的少年。
张修卸下黑色背包,翘起唇角,冷冷地笑了一下,没说话。
这个晚上他并没有睡觉。
他一整晚都在忙着整理自己以前的东西,一个又一个的大箱子,那些幸存于家人的物件,全都被他珍而重之地擦干净了,重新装进一个大收纳箱里。
他不再把任何一丁点东西留在这个家里。
这不是他的家。从头到尾都不是,
一个人并不一定需要一个家。
张修半蹲在地面上,唇角带笑,亲手撕碎那些童年时期的全家照,一张接一张,直到全部成为碎片。
妄想留住我的一点点痕迹,你们这些虚伪的人类。
第74章 清醒纪
1
又是春寒。
不管三月的风来不来, 记忆里的梧桐花都不再盛开。
被踩进过泥土里的花朵, 即便还能爬起来,也不再是原来的花朵。
亲自送走了上门取件的快递员, 他站在小区楼下,侧首, 仰头, 微眯起桃花眼,以睫毛过滤阳光, 望着明媚而不刺眼的太阳。
他终于明白自己小时候对梧桐花造成了一种怎样的伤害——他踩碎了那些凋零之后摔在地面上的白色梧桐花, 他看着大雨浸泡并冲走了那些残破的白色花朵。
了无痕迹, 无人知晓。
种子发芽,树苗长高,小树变成大树,大树孕育花苞, 花开,花落,备受践踏, 遭水冲散, 寂静无声。这就是一朵梧桐花的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