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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兰头待她也十分亲近,连忙把头凑上来蹭了蹭,低头舔了舔她的手心。

也因此,甄停云离得比旁人更近,终于瞧见了马背上那个偷马贼的真容。

说真的,如今外头大雨未歇,夜空阴云未去,外头仍是黑漆潮湿。客栈的马厩里也不过是点了一盏油灯,光线昏暗,堆积着许多杂物,地上还有漏下来的雨水,湿漉漉的,乱糟糟的,肮脏且杂乱。

偏偏,这男人的脸一露出来,便如明月拂开阴云,皎皎光华,瞬间便将整个马厩都照亮了。

蓬荜生辉,珠玉耀目,不过如是。

甄停云也就是读了几本书的半文盲,实是称不上才女,肚里没啥墨水。此时此刻,她看着这男人的脸,竟是只能想起一句话来:

卿本佳人,奈何做贼?!

第4章 我见汝亦怜

来之前,甄停云还想着:若是见着这偷马贼,非得要先把人揍一顿,最好是揍成个烂猪头,揍成个半身不遂,然后再交林管事送官法办!

可是,现在看着这张脸,甄停云忽然又觉得有些下不了手了——怪不得,这是世上还有“我见犹怜”之说!

古有南康长公主见丈夫小妾,为美貌所摄,弃刀抱之,说“我见汝亦怜,何况老奴!”;今日自然也有甄停云见偷马贼美貌,放下揍人的拳头,改口说道:“快来帮我把这人拉下来。”

因着有甄停云在侧,马兰头倒是不再踢踢踏踏了,由着人将它马背上的黑衣男人给拉了下来。

待把人拉下马背,众人便就着马厩里那盏油灯细看这人面容。

男人一头乌发早就被雨水打湿,还有几缕乌黑的湿发粘在脸颊边,皮肤白得近乎透明,映着马厩里的些微灯光,便似月夜里盈然的月光,轻薄、易碎。然而,哪怕这人闭着眼,仍可见面上线条凌厉,五官如刀刻般深邃,剑眉高鼻,薄唇如削。

这样英俊的容貌,偏又是如此的狼狈苍白,便如形容威武的狮子落了泥潭,漂亮的鬃毛沾满泥浆,反倒更叫人心生不忍。

甄停云看在眼里,神色也不由缓和许多,于是便使唤边上的两个伙计上来搭把手:“外头还下着雨,这人浑身都湿了,现下还晕着,还是得先叫人送屋里收拾干净了。对了,还得叫个大夫来看看身体才好。”

本来,甄停云使唤人帮着把男人拉下来,两伙计自是没话说的,如今听说甄停云要把人弄回客栈还要给请大夫,这两人立时便不干了。

一个说:“姑娘,这可是偷马贼!如今是晚上又下雨天,确是不好直接把人送官,只好留他呆一晚,明日再送官……但,这也不能直接把个偷马贼拉客栈,还给这贼人请大夫啊!”

另一个跟着点头附和,一时儿想不起开门揖盗这词,便假装有学问的造了个词:“这不是引贼入室嘛!”

甄停云完全是看脸说话,精致的下颔微抬,反问了一句:“谁说他是偷马贼了?”

一时间,马厩里两个伙计面面相觑,竟是说不出话来。

甄停云神色如常,开始睁着眼说瞎话:“当时偷马贼偷马的时候,只我一人在场看见了人,你们至多不过是远远看了个背影什么的。哪里就能确定这就是偷马贼了?”

其中一个伙计试探着道:“不是偷马贼,那也不能叫您这马给驮回来啊?”

“就不能是有义士见义勇为,替我把马从偷马贼手里抢回来,路上力竭晕倒的?”甄停云随口道,“反正,这偷马贼偷的就是我的马,当时也只我一个看见了那偷马贼,我说他不是,难不成你们还不信了?!”

既甄停云这般说了,两个伙计也没奈何,只得认了这事,很是吃力的替甄停云把这昏迷的男人抬了回去。

甄停云想了想,叫人给这男人在自己隔壁开了间房,又叫自己的小丫头八珍拿了银子请客栈伙计帮帮忙,拿干净衣服给这男人换上,再就是请个大夫过来看看。

甄老娘原还在屋里歇着,久等不见自家孙女方出门看了看,待看见自家孙女又是掏钱开房间又是给银子请大夫,那脸色简直是不能见人。好在,甄老娘如今也算是略知道些道理,心知自家孙女脾气大,爱面子,不好在人前给她难看,只得拉了人到边上说话:“你傻啊!就算不是偷马贼,那也就是个不认得的,哪里至于就要为着这人费上这么多银钱。你个败家丫头,真是不当家不知柴米贵,不是自己的银子就可劲儿的花!”

越说,甄老娘越是心疼那银子,只觉得心肝儿上那块肉都要被甄停云割了去!

甄停云想了想,倒也不瞒甄老娘,便道:“其实吧,当时我也没看清偷马贼的脸,不过瞧这人身量,估计就是那偷马贼没错。”

“什么!”甄老娘也顾不得压低声音,当即变了脸色,差点没卷袖子揍孙女。

甄停云连忙拉她袖子:“祖母,你小声点儿。”

甄老娘这才勉强压低了些声音,忍不住拿手指去戳甄停云:“说你傻,你还真傻啊?!哪有人抓了贼不送官,反到给贼倒贴银子的?”顿了顿,又道,“不行,我得去把那银子要回来!”

要不是袖子被孙女拉住了,甄老娘那是能直接跳起来去把八珍那丫头追回来,非得要讨回自家银子不可。

“祖母,您先听我说!”甄停云本还想再卖一会儿关子,见甄老娘这火急火燎的,只得将自己的想法托盘而出,“我是想着,父亲和长姐千里迢迢给我送了匹骏马,确是好意。偏我却不会骑,实是可惜了这一片心意。早前我见那偷马贼,就他那骑马模样,骑术必是极好的——要不然,马兰头那样不服人的也不会叫他这么个不认识的轻易骑了去。如今,正好他落难,我救他一命,到时有这救命之恩在,让他教我马术,岂不便宜?”

甄老娘一听,倒是有些心动,只是仍旧嫌她:“哪有请个偷马贼教马术的!做贼的品性,如何能信?”

“偷马贼怎么了?圣人还说呢,三人行必有我师焉。”甄停云心知甄老娘这般说必也是心动了,便朝她眨眨眼,杏眸水亮,透出几分少女特有的狡黠来,悄声与甄老娘道,“再说了,这骑术也不是三两天就能学好的。祖母您也是知道请先生要费多少银子的,这又要备礼,又要束脩的,岂不费银子?如今咱们不过是开间房间,叫人请个大夫开些药罢了,说大点儿是救命之恩,有这救命之恩在,那偷马贼便是教我马术,那也不能管我要银子啊。”

甄老娘一听,倒是这么个理儿,心觉孙女算是有些省钱的心,颇得甄家勤俭节约的优秀基因。当然,姜还是老的辣,她老人家觉得孙女到底年少,经验不足,还有许多进步空间,便板着脸教训孙女几句:“就算是这样,那也不能叫人再开一间房啊!只管叫人把他抬老林房里便是了——两个大男人,挤一挤又有什么关系!还能叫老林看他一看呢,省得这贼醒了就跑!”

说罢,甄老娘便催甄停云去客栈那头把开房的银子要回来。

甄停云素是爱面子,哪里肯干这事,只得哄甄老娘一句:“还不知这人是什么病呢,要是过了病气给林叔怎么办?”又道,“林叔是父亲派来的老人,如今咱们一行人就指着他这么个主事的了,可不能叫他出事啊。”

甄老娘有心再说,甄停云已经半搀半拉的将人劝了回去:“哎呀,祖母,时候也不早了,咱们还是先回去吧。我这就叫六顺去端热水来,您老人家擦洗过后方好歇息呢,可不能累着。”

甄老娘一肚子的话全叫甄停云给堵了回去,只得跟着孙女回房了。

倒是甄停云,扶了甄老娘回房歇下后又起身往楼下去。

适时,客栈伙计已是替黑衣男人换了衣服,因那男人身形高大,手脚修长,叫伙计累的够呛。只是,此时见着甄停云从房间里出来,他仍是觉得眼前一亮,一时疲惫全消,殷勤的唤了一声:“甄姑娘。”

甄停云正要下楼,闻声顿住步子,顺势往隔壁房间里看了眼,关切问道:“那人怎么样?”

伙计老实回道:“我换衣服的时候看了看:他身上虽有些伤口但也多是皮肉伤,只是脑后位置好似被什么砸了,好容易才止住血,怕也是因此才会晕的。对了,大概是淋了雨,他还有些发热,这个得等大夫过来再细看了。”

说着,他又拍起甄停云的马屁:“还是姑娘有眼力,我瞧这人或许真是路见不平的义士,因着要从偷马贼手里抢马才会受这些伤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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