甄停云这才恍然。
因着楚夫人的缘故,虞先生对甄停云还是存了些善意,抬手拍了拍她的肩头,主动道:“这事你也不必担心,我会替你与院长禀明,请她出面解决此事。过几日便是两校联考,你做学生的还是当以学业为重,莫要为着旁人旁事反误了自己的事。”
甄停云心知:虞先生这么说,钱满月退学的事情也算是定下了大半。她心下既是感动,连忙躬身一礼,郑重的应了下来。
眼见着甄停云这般乖巧知礼,虞先生对她的观感又好了些,略作犹豫,还是提醒了甄停云一句:“这龙涎香乃是御香,皇家特用,哪怕流落民间也是要贡上的,而你手上这块龙涎香,其色近乎白,堪称上上等,便是在皇室中也是少见。”
甄停云闻言一怔。
虞先生见她果然不明此事,略松了一口气,耐下性子接着道:“我并不知道那位将这些珍惜香料赠你的师长是否知道龙涎香的特殊,但是我们制香课是不会用到太过珍贵的香料的,尤其是龙涎香这样的御香。所以,我还是建议你找个机会把这块龙涎香还给你那位师长。”
甄停云心知虞先生这是有意提点自己——否则,这般的事,她大可不必多言。甄停云心下更为感动,连忙垂首应声:“是,谢先生提醒。”
虞先生微微颔首,该说的也都说了,她起身欲走却又忍不住回首去看那些珍稀罕见的香料。
虽然那些香料已是重新包好,可虞先生这样的香道大师原就嗅觉灵敏,此时依旧能够嗅到空气里那淡淡的余香,实是令人心生醉意,连话都多了起来:“说来,那钱满月会做出这样的蠢事,倒也不是她傻,不过是见识有限,眼界有限,不知你那香料的真正价值罢了。你既是选了制香这门课,也需得多用些心,好好学一学。否则,岂不辜负了这些好香,也枉费了那位赠香师长的好意?”
说到这里,虞先生自己都笑了,不由也是感慨:“说来,你这位赠香的师长也实在是大方。哪怕是我,也是第一次看到这些香料同在一桌……”
说罢,虞先生自嘲的笑了笑,倒没有再说下去,微不可查的摇了摇头,抬步出门了。
甄停云送走了虞先生,又抬手将桌案上的那些香料收起来,心里则是开始琢磨起那块龙涎香来——元晦他究竟知不知道龙涎香的特别?而且,这龙涎香既是御香,元晦又是哪来的呢?难不成,是摄政王赏给他的?可摄政王无缘无故赏他这么一块香做什么?
疑问一个接着一个,哪怕是甄停云也是满心疑团,偏偏她眼下还在学里,不好外出去找元晦询问此事,只得将那块龙涎香格外小心的包好,想着过些日子便将这块香还回去给元晦,顺便问个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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钱满月的事情解决的很快。
傍晚的时候,甄停云与杜青青正在屋里聊莳花之事。
因着杜青青今日才上了莳花课,回屋的路上还剪了几枝还沾着雨露的花枝,自己翻了个白玉花囊出来,小心的插上去。她将插了花枝的白玉花囊摆在窗台边,笑着与甄停云显摆自己在课上学到的一些莳花技巧,洋洋得意的自夸:“我这也算是学以致用了……”
别说,屋里摆上个白玉花囊,插几枝时鲜花卉,真就好似是平添了许多鲜活甜美的颜色,就连空气里都带上了一丝丝的花香。
怪道那些公卿府邸的贵妇人们,闲来莳花弄香,这也确实算是打磨时间,令生活增色生香的逸趣了。
见杜青青这般兴致勃勃,正捧着书看着的甄停云也应和了两声:“我还挺喜欢这样自然的花香果香的。其实,制香上用的许多香料也是取自花草,如龙脑、苏合等皆如此……”
两人说得正高兴,忽而便听得外头有人推门,抬目去看却是钱满月。
钱满月脸上已无半分羞赧,只目光怨毒的回视了她们一眼,声调极冷,似讥似讽:“不用这么看我。”顿了顿,她冷笑了一声,直接道,“我要退学了,现在是回来收拾东西的。”
杜青青连忙移开了眼,不看她也不与她说话。
甄停云倒是看了钱满月一眼:“你该明白:你之所以会被退学,是因为你偷盗,你损坏我的香料却又赔不起。”
钱满月咬着牙,挤出一个笑来,声音仿佛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是啊,托你们的福,院长急着要我退学,还把我入学时交的银子都还了我。我这几日在学里白吃白住,还能与你们这样的大家小姐同处一室,实是我的荣幸。”
说罢,钱满月将被褥等物随手一卷,这就要抱着东西出门。
甄停云翻了一页书,看着她的背影,忽而道:“你也别总觉着自己聪明,旁人愚蠢,岂不知世上最不缺的就是聪明人。”
“是,这回是我眼界有限,认不得你那香,犯了蠢。”钱满月闻声回头,最后环视了一圈屋舍,最后才将目光放在甄停云身上,“我会记着这次教训的。”
说罢,她抱着那些东西,摔门就走,哪怕手上抱着东西十分吃力,可她还是昂首挺胸,如同天鹅般仰着头,硬是走出了咄咄逼人的声势,全无初时的羞赧内向。
杜青青直到此时方才开口,小声道:“你和她说这些干什么?”她也实在是怵了钱满月这样的人,连话都不敢多说。
甄停云道:“人都说‘凡事留一线,他日好相见’。钱满月这样的,总不好真将她逼到了绝处——这样的人,有野心也有算计,但她最是能忍能狠,只要不到绝处就不会豁出去。你没听她说,院长还把她入学的银子都还她了?估计,院长也是不想逼她太过,还是留了些余地。”
杜青青想起钱满月做的事仍旧心有余悸,难免担心,低声道:“要是,她想报复我们怎么办?”
甄停云:“……那,到时再叫她赔我香料钱?”
杜青青被甄停云这话逗得一笑,到底还是把钱满月的事情搁下了。
于是,屋子里四张床榻,最后只剩了杜青青和甄停云两个人。
为此,她们这一排三间屋子,其他两间屋子的人对着甄停云都十分敬畏,早上盥洗间遇着时还额外小心的打招呼见礼。杜青青听了八卦,贼兮兮的回来说给甄停云听:“外头都传,说你手段特别厉害,一进来就踢了个姑娘出去;才上一天课又把钱满月也踢了。如今,她们都在打赌,赌我能在这儿住几天呢。”
甄停云:“……”
杜青青说着说着,自己就笑了:“这样也好,以后就没人敢来这里和我们挤了。就只咱们两人一间屋子,也挺空的!哈哈哈!”
甄停云:“……”
过了片刻,甄停云才回了一句:“算了,你高兴就好。”
传言这种东西,果然是越莫名其妙越能传播开去。
反正,传到后头,连杨琼华都知道了,还来打趣了一回。
甄停云却是不以为意,主要是马上就要两校联考了,甄停云只恨人为什么还要吃饭睡觉,否则她真能一天十二个时辰全都埋到书本里。
杨琼华打趣完了,见甄停云只埋头看书,只得缓声安慰对方:“你也不要太紧张,放松些。要不然,考试时反倒发挥不好。”
甄停云终于从书里抬起头,自嘲道:“你是饱汉不知饿汉饥——我这点儿基础,能有发挥余地就不错了,还管发挥好不好呢。”
杨琼华被她逗得一笑,笑过了又去拍她的肩:“你这样,就有些妄自菲薄了。虽说你考入女学时那五甲一乙确实是有运气的原因,可也有你积累到了也努力过了的缘故。所以,哪怕你如今比不得周青筠这样的六甲全才,未必会比后头那些人差到哪里去。”
“天赋乃上天所赐,最是不可强求;经验与积累则是过往所遗,最是需要时间。只有努力,是你我当下都可以把握的。停云,‘学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不学则殆’,你比她们更努力,总有一天会超过她们。所以,你真不必如此着急。”
所以说,才女就是才女,夸人的话也比其他人说得好听。听着杨琼华的话,甄停云心下也是美滋滋的,正想着是不是也要夸一夸对方,也算是意思意思,商业互吹,彼此互捧。
结果,杨琼华想了想,紧接着便总结了一句:“当然,这次能不能上两校的前百红榜,那就要看你的运气了。”
虽知道对方说的是实话,甄停云还是好气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