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像个情窦初开的少女,双颊红润,洋溢着暖暖的春光。很难想象,夫妻多年,竟还会为了他突然的邀请感到慌张,连话都说不利索。
精诚所至,金石为开,她曾以为是骗人,如今……如今是不是等到了?
不……
苍梧永远都不会变。
脑中有一个阴冷的声音席卷了她。
她浑身一颤,如被人兜头淋了一盆冰水,寒意瞬间窜过四肢百骸,她猛地抬起头看向苍梧,依旧是那个冷漠,从来不会对她笑的男人。
一阵风吹过来时,飘来亭外的桃花,那些花瓣刺疼了她的眼。
桃花,是那个人最爱的花。
这棵桃树也是那人来时栽下的,他再忙都不会忘记照料它,算起来与这课桃树相处的时间比她还长,她连棵桃树都不如。
盛开的桃花树巨大的像一把桃粉色的伞,遮蔽了她能看到的一切,只要这棵桃树还在,他就绝对不会变,这是她早就了解到的一个事实。
她只觉得身躯直往下坠,一抹晕眩袭来,她很想痛哭,但哭不出来,哭泣早在日常里给消磨殆尽了,就是要哭,也会低弱地如蚊蚋振翅而过,她水晶般的双瞳迷离了,渐渐绽出狠戾之色,但很快眼睛眨了一下,狠戾便像雾霭般迅速散开。
他绝不会无缘无故地示好!
她低下头,闭眼片刻,又睁开,恢复了安静清澈。
“夫君今日这么高兴,可是遇到什么好事了?”她绽开笑容,一点看不出先前的挣扎、悲痛、以及恨怒。
即便内心鲜血缭乱,她的眼睛也一如水晶般的透明。
苍梧看着她,没有错漏那些被隐去的厉色,内心轻笑了一番。
他曾以为她是个温柔如水的女子,静若琼枝玉树,动若凌波踏步,可惜这些美好,他只是欣赏,从未想过要独占,久了也就忘记了,引不起一丝波澜。
长久的日子里,他与她话都极少说,就是有也是她先开的口。不是没想过要好好待她,而是心中早已被一个人占满,分不出任何空间给她。
他以为她会与自己一样,久了也就心如止水了,在府中她还是夫人,在外头她也是长老,地位超然,她完全可以随心所欲,他以为这样的日子除了不能给她爱情外,该给的都给了,她不会有所不满,可是直到现在他才发现,她早已不是当年的那个她,或许依然眉目如画,不改端庄,但心已变。
她恨他!
从刚才那短暂的眸色里,他看到的只有这三个字。
什么时候开始的?
不,应该是她花了多少时间才累积出这般的恨,恨得能罔顾族群的安危,犯下滔天大罪。
清雅如诗,婉约如水……是她的过去。
心如蛇蝎,人心丧尽……是她的现在。
想到此,他皱起眉头,变成这样,他笃定和自己有莫大的关系,是自己将她变作了蛇蝎妇人。
错了!
从一开始就错了,最错的就是自己不该娶她。
娶她就是给了她希望,她是带着希望嫁过来的,他却没有给她一丝可能的机会。
他下意识抚摸向腰间的玉佩,里头藏着的香囊,即便过了两百年,仍残留着淡淡的香味,他冷静、沉着,几乎没有做错过一件事,可是在在这个香囊的主人面前,屡屡犯错,最大的错误就是不该娶了紫藤。
如今错误已造成,难以转圜,既成了夫妻,没有夫妻之情,多年的相处总是有的,他不想她死得太凄惨。
判族之罪必须五马分尸,所以他想劝她自首,到时一杯毒酒就能了结余生,也不用受太多的苦。
紫藤像以往那样静静地看着他,月光下,他整个人凝定在白芒中,肌肤如映着霞光的白玉,发在微风中颤动,散着一丝一丝银白的光芒。
一点没有变,岁月无论过去过久,他还是那般俊美,眼神也依旧那般清冷,但她见过好几次,当他看到那个人的时候,这双清冷的眼里总是荡漾着春水般潋滟的清辉。
为什么一定是那个人,又为什么不能是她?
她自始至终都想不明白,她与那个人差在哪里?
他的心为什么可以那么专情,同时又可以那么冷情。
她不明白,这辈子恐怕都不会明白了。
当心冷了以后,任何事都已经不重要,重要的是,她想要他关心的,爱护的人通通都活在地狱里。
“王康复了,难懂不值得高兴吗?”
她抽搐了一下眼角,觉得这句话绝不是字面上的意思。
“是啊,王能康复,真是吾族之幸。”她替他又斟了杯酒。
“就是可惜……”他抿了一口酒,话语稍顿。
“可惜什么?”紫藤放在腿上的手紧紧地拽了一把。
“可惜到现在也还没查到白羽的人马是怎么混进王宫之中的!”
一语落下,夫妻两人像是说好了一般,对望了一眼。
他目色平静。
她亦然。
只是内心暗潮云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