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宸十分理直气壮,说阿姐要出降了,以后再也不能像从前一样陪着永昌在凤阳阁中住,也再也不能随心所欲地陪着我到不羡园去小住,我一定要在她出降前让她陪我个够本。
武则天一听,也是这个理,李宸从小不管去哪儿都有父母或者是太平陪着,父母贵为国君和皇后,能陪她的时间有限,都是太平陪着她的时间比较多。如今天平要出降了,虽说日后也能进宫里来小住,但总归是有自己的公主府有自己的家了,如今小女儿眷恋阿姐的陪伴,也是情理之中。
武则天想了想,也就松口了。
李宸和太平去不羡园,时常会邀请一些贵女前去。这是武则天从小就教导两个女儿的,身为公主虽然只要等着旁人来奉承讨好就足够了,但最好的做法还是广交善缘。她们虽然身为女子,作为母亲的却并不希望女儿的眼界仅仅是长安城里的金醉纸迷。
武则天问李宸:“你们这回请了什么人?”
李宸:“李敬业的阿妹李妍熙是肯定去的,我这回还替母亲邀请了李敬业的堂妹李妍君和韦氏家的小娘子呢。”
武则天扬眉,似笑非笑地看向李宸。
李宸弯着大眼睛,伸手挽着母亲的手臂便要带着母亲出去清宁宫外。武则天向来也乐于和女儿在傍晚的时候在外面走走,于是也跟随着她一起出去。一直在门外守着的上官婉儿见状,带着几名宫女在后面跟上,不远不近的距离,恰好给皇后与公主母女足够的空间。
李宸说:“阿娘想让三兄和阿姐同时举行婚礼,我晓得的,可是如今英王妃母亲不是锁定了李妍君和韦家的小娘子吗?我便邀请她们一同前去不羡园,瞧瞧到底谁更好些,阿娘您说好不好?”
武则天听了好气又好笑,轻斥说道:“这些事情,哪是你能看得出来的?”
李宸顺手从旁边的树枝上摘下一片嫩叶在手里把玩着,说道:“从前我就十分不喜欢安阳,后来她成了英王妃之后,动辄顶撞阿娘,阿娘后来实在忍无可忍,才将她废黜。即便是我不明白她们心思是怎样的,可从言行大概也是能瞧出其品行好坏的。”
李宸已经八卦过了,韦氏是名门望族不错,也就是听着好听,实际上这个韦氏一族已经没什么势力了,即便是家主韦氏,不过也是一个芝麻绿豆大的小官。整个韦氏一族,就是个好看的空壳子。相比较而言,在娘家的势力上,李妍君更好一点,因为她父亲是李绩的次子,也被当今圣人和皇后殿下倚重,而且堂兄李敬业如今也是朝廷的新起之秀。
不过,李宸也是想明白了。
母亲要为三兄李显选妃,肯定是不会选娘家太有势力的。母亲想要的,是对方看着出身高贵,可以配得起英王,但是又不能有势力,因为要防止外戚扶持李显上位。
总之母亲对未来英王妃的要求就一句话:绣花枕头。
所以李妍君跟韦氏相比,可以说是处在劣势。
母亲心中大概早就已经有了决定。
但是李宸不甘心,她得赶在母亲说出她的决定之前,赶紧做些什么。
武则天看向李宸,有些无奈,她伸出食指点了点李晨的额头,“你就怎么有折腾不完的事情呢?”
李宸笑着抬手将母亲的手指抓住,然后用自己的食指勾着母亲的手指,晃啊晃的,一点也不掩饰自己想要母亲夸奖的心思:“阿娘怎能说我是折腾呢?永昌主动为您分忧,要替您看看未来的英王妃到底哪个好,难道不贴心?”
武则天十分无奈,“贴心,太贴心了。”除了说贴心,还能说什么呢?
李宸听到母亲的话,笑得心满意足。
李宸得了母亲的首肯,就和太平打点要出宫去不羡园。
两位公主的仪仗出了宫,长安城中的老百姓在路旁都翘首回望。自从孝敬皇帝在洛阳薨了之后,从前时常出宫的两位公主都不怎么出来了,如今终于出宫了,而且其中一个太平公主还即将要出降了,长安城的老百姓心里头正新鲜着,有的百姓甚至还呼唤几句太平公主好、永昌公主好。
李妍熙前一天就进宫住在凤阳阁了,因此如今就坐在李宸的马车里陪她说话。
“我听祖母说,阿姐可能要成为英王妃了。公主,皇后殿下对儿媳妇,是不是很凶?”
李宸微微撩起车帘看向外边的路旁,有些心不在焉地反问:“你说呢?”
李妍君想了想,说道:“皇后殿下很疼你,可祖母也说过皇后殿下是个十分有威严的人,我觉得她应该挺凶的。”
李宸回头,笑望了李妍君一眼,李妍君如今长大了,在外面说话是十分有分寸,但是在她面前,还是想什么就说什么。这就是为什么李宸一直很喜欢李妍君的原因,心里想什么就说什么,那就意味着李妍君觉得她是十分亲近的人。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人太多了,难得有些心思坦率的,李宸就觉得很喜欢很难得,因此也一直将李妍君当成是邻家妹妹一样。
她从小就被父母兄姐宠着长大,难得尝一把宠着被人惯着被人的感觉,因此也颇有几分乐在其中的感觉。
李妍熙迎着李宸的视线,眨了眨眼,小声说道:“是公主告诉我安阳县主便是被皇后殿下关进了内侍省的女牢里,被饿死的。”
李宸:“……安阳被饿死的事情,并不能说明我母亲是个很凶的人。”只能说明母亲收拾起她看不顺眼的人时,十分干净利落,不论别人看来是不是该死,反正母亲觉得此人该死她就得死,譬如赵氏。可母亲对她看得顺眼之人,是十分宽待的,已经去世的前太子妃裴氏,即便太子阿兄在世的时候跟母亲政见不合,也时有摩擦,可母亲对裴氏一直都很好,后来太子阿兄去世裴氏病重,母亲天天派人去送汤药慰问。
李妍熙:“难道皇后殿下不凶?”
李宸想了想,“唔……要是你不听话,那她是挺凶的。”
李妍熙闻言,眉目染上了几分忧心,“我阿姐在家里也并不是十分听话,要是她成了英王妃,岂不是很糟糕?”
“你替她发什么愁?我记得你们俩也并不是那么融洽。”
“虽然我跟她经常吵架,可她也没什么坏心,逢年过节我们还是会一起到祖母那里请安,她只是被叔父和阿婶惯坏了。”
李宸看着李妍熙,其实心底是有几分羡慕的,她虽然幼失双亲,可是兄长把她保护得滴水不漏,怕自己在外行军打仗她在家中会被长嫂欺负,因此连娶妻的心思都没有。李宸也并不是觉得自己的兄长们不好,她只是单纯羡慕李妍熙可以活得这么纯粹。至少,比长安城的大多数贵女要纯粹快乐得多。
李宸这么一想,就觉得自己很贪心。身为公主,她得到的已经够多了,可她还是会羡慕别人。
羡慕别人可以这么纯粹,也羡慕别人活得比自己要干净些。
李宸觉得自己并不能算是一个活得干净的人,因为她所做的事情,每一件似乎都带着算计。生怕算错一步,然后一步错,步步皆错。
当韦氏站在李宸跟前,神色急得快要哭出来的时候,李宸心中的这种感觉就更加明显。
“公主,您的手还好吗?我不是故意的。”
李宸如今和太平正在带着一众贵女在湖上观景,李宸向来喜欢在观景台上的凉亭煮茶,这天煮茶的时候恰好是韦氏在她身旁,李宸为了表示自己对她的欢迎,亲自端了一杯茶给她,谁知一不小心,那杯还冒着白烟的茶就泼到了李宸的手上。
太平正在那边和几个贵女聊天,听到这边的动静,连忙走了过来,“怎么了?”
杨枝捧着李宸被烫伤的手指使着随行伺候的侍女赶紧去拿药膏,一边飞快地跟太平说道:“适才公主端了一杯茶给韦娘子,不知道怎么弄得,韦娘子手猛地打了一下茶杯,杯中的热茶便泼到了公主的手背上。”
太平看着李宸被烫红了的手,眉头不由得拧紧了,“都红了,阿妹,疼吗?”说着,狠狠地瞪了韦氏一眼,怒声斥责,“你是怎么回事儿?”
李宸疼得眼角直抽,倒吸了一口气跟太平说道:“阿姐,你别怪她,是我自己不小心,跟她没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