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2 / 2)

珠玉在侧 秋水晴 2737 字 20天前

这一幕让李宸十分惊讶,脱口而出:“父亲!”

头被银针扎成一对的李治听到李宸的声音,扬了扬眉,“永昌?”

李宸走过去,发现一向有着十分好看笑容的父亲,此时变成了面瘫脸,她登时愣住。

一旁的御医连忙说道:“公主莫要担心,圣人针灸已经好几次了,此乃助他缓解风疾头痛,大概也能让圣人有重见光明的希望。等撤了银针,圣人便不会这般模样了。”银针扎着,限制了李治的面部表情,只能当个面瘫。

李宸看着父亲的面瘫脸,伸手在父亲眼前晃了晃,“阿耶能看到什么吗?”

李治:“略微有些影子。”

李宸闻言,大感惊喜,安安静静地在旁边等着。

等御医撤了银针,李宸便扶着父亲出去走走。李治当了一个月的瞎子,如今出去什么地方该有台阶什么地方该转弯都心中有数,泰然自若地全然不像瞎子。

他一边走一边问李宸,“在公主府关了整整一个月,都反省过了?”

李宸心中嘀咕,有什么好反省的。心里这么想,嘴上却是不能这么说的,隔墙有耳,回头有人悄悄跟母亲告状,她又吃不完兜着走。

于是李宸无甚诚意地说道:“反省过了,日后一定不会再犯。”

帝王笑叹了一声,又说道:“永昌,要沉着,要冷静。”

没有人比他更了解自己的皇后,说起来,武则天能走到今天,一方面跟她的性格才能有关系,一方面也是由李治一手培养出来的。

对几个儿女,一开始帝王的满腔心血都倾注在了嫡长子李弘身上,李弘果然也没让他失望,家事国事天下事,拿捏得当,朝廷上下,即便是远方前来朝拜的使者,都对李弘称赞不已。

嫡长子猝死,那就换次子。

李贤和李弘是两个类型的人,李弘稳重端方,是个谦谦君子,李贤才思敏捷,更懂得变通,可到底是后来居上的,在大事面前的表现远不如嫡长子。

如今两个帝王比较满意的儿子,一个死了,一个废了。剩下两个,一个斗鸡走狗荒诞度日,一个软弱成性遇事就缩。

李治心里也在发愁,即便不论长幼有序,这两个儿子中挑哪一个当太子,他都不放心。

李治觉得自己这些年来都变成一个病秧子了,从前是一个动辄就头痛难忍的病秧子,如今是个动辄就头痛难忍的病瞎子。

而且也实在说不好病秧子和病瞎子哪个更好一点。

不过眼睛瞎了之后,大概是没有什么乱花渐入迷人眼那些玩意儿,总之李治觉得如今心里头好似又看清了一些东西。

李显和李旦,不论是哪一个当上了太子,甚至日后当了皇帝,只要武则天不满意他们,有的是让他们下台的手段,这么一来,武则天手中的权力就太大了。李治眉头微蹙着,御医天天叫他静养,可这大唐江山这么多事,哪一件是可以让他静养的?

想到这儿,李治就想起了一件事情,他跟李宸说道:“你母亲想将你二兄迁往巴州。”

李宸脚步微微一顿,然后笑了笑,说道:“也好。”

李治沉默,凭着感觉慢慢地往前走,李宸也没有扶着,只是这么看着父亲。父亲似乎将路都记得很熟,可是她却明白,父亲这般,是不想变成一个无用之人,不用事事倚仗他人。

李宸加快脚步跟了上去。

李治察觉到她跟了上来,微微一笑,轻声问道:“你当真觉得这样好么?”

李宸轻轻点头,随即想起来父亲如今看不见,于是“嗯”了一声,随即,她一只手牵起了父亲的手,将父亲的掌心摊开,在上面写了几个字。

“总比在长安好。”

李治闻言,扬了扬眉,“说给我听听看。”

事情已经到了这个时候,也没必要再揣着明白装糊涂,李宸在父亲的掌心中写道:“长安各种纷争,二兄若是留在长安,恐怕会被某些有心人士利用,有生命之危。虽然二兄已经被废为庶人,但也是一个威胁的隐患,他远离长安,远离纷争,对他来说是再好不过了。”

面对女儿的这些话,李治并没有觉得太惊讶,皇家子女,哪一个都不简单。但李治对女儿这般坦荡,心中却是有所触动的。她到底,是站在父亲这边,为李氏和父亲着想的。

几个儿女,他谁都不苛责,无论他们做什么,都是情有可原。唯有这个小女儿,他一直最钟爱最放纵。

她也一直没让父亲失望。唔,除了选驸马的事情上,他很失望,其他一切都好得不能再好。

李治笑叹:“你二兄去巴州的时候,父亲大概是不能送他了。”

李宸闻言,微微一笑,跟父亲说道:“阿耶放心,永昌会去送他。即便他如今是庶民,也依旧是我的二兄。”

血浓于水,要说真正没感情,怎么可能呢?

母亲对二兄再不满意,也不会阻止她们去送行。太子被废为庶人,可几位公主皇子依然手足情深,前去送行,不正显得皇后殿下教导有方吗?这还能为她博得个好名声呢,母亲当然是不会阻止的。

☆、第119章 :故人西辞(五)

自从李贤被关押之后,李宸一直没有见过他,再次见面的时候,从前意气风发的太子殿下如今已成了一介庶民,身上没有华贵的衣服,十分朴素的衣衫马车都十分破旧,掩不住的落魄之相,也是掩不住的世态炎凉。

即使是庶人,也都还是圣人和皇后殿下所出,可就因为他被迁往巴州,大概是永无翻身之地了,因此给他安排马车的官吏都狗眼看人低,随便拨了一辆马车给他。

李宸和几个兄姐想私下给李贤送些衣物钱财防身,谁知母亲下了命令,任何人不许私下授予庶人李贤任何东西,违令者,一律论罪处罚。

李贤苦笑着说道:“阿妹见笑了。”

“二兄——”

李宸正想说些什么,却被李贤抬手制止了,“这时候,说多错多,只恨我从前许多事情想不明白。永昌,今日一别,或许他日再也没有相见的机会了。我在巴州,会想念你们,是我不孝,让父亲失望了。”

可能苦难真的会让一个人瞬间看明白很多事情,在生死关头之际,或许从前看得重如泰山的东西忽然就变得跟鸿毛一样不值一提。

李贤经此巨变,虽然是落魄了许多,可比起从前他动辄患得患失,如今却变得沉稳了许多,眉目间也带着几分毅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