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巧有些事要商议。”郴王撩袍落座,吩咐丫鬟去备晚膳。
苏芩只在陆霁斐那处吃了一碗温奶,此刻确是饿的有些急。
小丫鬟用罩漆方盒拿了四碟小菜并一碗珍珠白米饭来。一旁有婆子搬来洋漆小几,小丫鬟将晚膳置在上头。一碟香瓜茄,一碗山药脍的红肉丸子,里外青白花色的碗碟里一尾草鱼,最后是一碗草菇鸡蛋汤。
饭食不算太好,但相比于苏府败落用后的吃食,已好上许多。
苏芩执起玉箸,闷不吭声的低头开始用膳。
郴王坐在对面,看着小姑娘小口小口用食,偶尔露出的一点粉嫩舌尖,不自禁暗咽了咽喉咙。
他一向知道自己这个表妹长的好看,却没曾想,这一举一动竟到了勾魂夺魄的地步。
怪不得连陆霁斐都动了心思。
食不言,寝不语。苏芩虽骄纵,但规矩却一向很足。郴王很耐心的等苏芩用完了晚膳,然后才开口道:“表妹,我听惟仲说,那陆霁斐有意纳你为妾?”
“……嗯。”苏芩犹豫着点了点头,目光落到面前的普洱茶上。
银镶竹丝的茶盅内,绿叶红镶边的普洱清茶在滚烫的热水中渐舒展身子,就似穿绿裙红衫的妖娆女子在轻舞。氤氲茶色弥散开来,模糊了苏芩的视线。
郴王注意到苏芩的目光,笑道:“这普洱茶用的是梅上新雪,茶味芬芳甘冽,更能和胃消食。表妹不妨一试。”
苏芩颤了颤眼睫,端起那银镶竹丝的茶盅,稍抿一口。香气清纯、汤色清亮、甜爽无涩、喉韵清爽,确是好茶。
郴王也吃一口,然后突然道:“表妹,你可知苏老大人是如何去的?”
苏芩神色一凛,抬眸看向郴王,声音微颤道:“难道祖父的死另有隐情?”
郴王颔首,表情悲恸道:“苏老大人的死,与陆霁斐有关。”
苏芩双眸瞪大,暗攥了攥粉拳,咬牙道:“表哥的意思是,祖父是陆霁斐害死的?”
郴王偏首,轻摇了摇头,“这事还说不准,但就前几日我与惟仲谈论下来,苏老大人的死与陆霁斐和徐玠还是脱不得干系。只是苦于没有证据,我们只得任这陆霁斐逍遥法外。”
说到这里,郴王看一眼苏芩。
苏芩红着眼,泪水在眼眶里打转,鸦羽色的睫毛轻眨,晶莹泪珠滑过粉腮,发出轻微的抽噎声。
郴王面色一急,赶紧用宽袖替苏芩拭泪,满脸疼惜,“表妹莫急。”
“表哥,那我该如何是好?”苏芩随意的抹了一把脸,小鼻子红红的,说话时声音嗡嗡,带着哭腔。
“这……”郴王捻了捻沾着苏芩泪渍的宽袖,犹豫片刻后道:“我倒是有一法子,只是,得委屈姀姀了。”
“什么法子?”小姑娘睁着一双眼,双眸如清泉洗过般澄澈干净。
郴王心里一虚,咽了咽喉咙,终于咬牙开口道:“姀姀你若是能嫁给陆霁斐做妾,只要进了陆府,还愁拿不到证据吗?”
苏芩震在那里,她盯住面前的郴王,久久没有回神。
“表哥……”
“姀姀你放心,只要咱们找到了陆霁斐谋害苏老大人的证据,我就一定会将你接出来的。”郴王伸手握住苏芩的肩膀,微微施力,“到时候,只要姀姀愿意,我就用八抬大轿,将姀姀娶进门。”
苏芩动了动身子,却没挣脱开郴王。
她呐呐张了张嘴,不知该说些什么。
“姀姀,我知道,这事是委屈你了,可为了咱们大明的江山,为了苏老大人,这不值得什么,我定不会嫌弃你的。”郴王越说越激动,攥住苏芩肩膀的力道也越大。
苏芩蹙眉,面露难受,“表哥,你弄疼我了。”
郴王一瞬回神,赶紧松开了手。“表妹,你没事吧?是表哥太心急了。”
“没事。”苏芩抬手,捏了捏自己的肩膀,垂着粉颈,微微侧身,露出半张白腻面容,尚带泪痕。
郴王心中一紧,突然又道:“罢了,姀姀。今日你就当是表哥在胡言乱语,我的姀姀怎么能去给人做妾呢。”说完,郴王起身,放缓了表情。“姀姀,走吧,我送你回府。”
苏芩抬眸,看一眼郴王伸在自己面前的手,没有搭上去,只是默默站起了身子。
郴王略微尴尬的收回自己的手,知道今日这事是自己冲动了。
两人一道迈步出明厅,户牖处,夏达正站在廊下,仰头看天,神色悲切。
“惟仲哥哥。”苏芩唤了一声。
夏达陡然回神,看到站在苏芩身边的郴王,面色一顿,拱手作揖。“王爷。”
“劳烦惟仲送姀姀回府,本王还要回宫,不然这宫门就要关了。”
“是。”夏达应声,目送郴王远去,然后走至苏芩面前,声音沙哑道:“芩妹妹。”
苏芩缩着身子立在廊下,身旁四面透风,被吹得身子一个机灵。
夏达赶紧解下自己身上的大氅替苏芩披在身上。
宽大的氅衣拖曳于地,将小姑娘牢牢裹在里头。纤细娇软的身姿衬在亮如白昼的雪地中,就似盈盈一株红梅,惹眼夺目。
“芩妹妹,我……”夏达张嘴,却不知该说些什么。亲手将最喜欢的人送到别的男人手里,而且那个男人还是自己的死对头。夏达心中如刀绞般痛,却又莫可奈何。
“不必劳烦惟仲哥哥了,我自己回去便好。”苏芩裹着氅衣,慢吞吞的往前迈上几步。
夏达怔怔看着苏芩的背影,眸色悲痛,如丧考妣。他急追几步,拦住苏芩,从宽袖暗袋内取出几张银票,塞给苏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