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氏是个寡妇,多年来只有苏浦泽这一个依靠,如今苏浦泽小小年纪就要离家,张氏心中肯定是不舍的。可这是摆在苏浦泽面色的一条康庄大道,是天上掉给苏府的大馅饼,是旁人求都求不来的富贵路。
张氏不舍也得舍,因为苏浦泽的身上,压着的是整个苏府。
分了西瓜,苏芩略坐了坐,便准备走了。
苏蒲和苏浦泽颠颠的跟出来。
“噗噗也要跟我回去?”苏芩将苏蒲抱起来。
苏蒲趴在苏芩身上,闻到她身上香喷喷的熏香味,使劲点着小脑袋。陆府里头的东西比苏府好吃。
苏芩无奈揉了揉她的小脑袋,想着秦氏有孕,这小东西如果闹腾起来都没人管,便又将这两只小东西带来了陆府。
……
今日的陆府似乎格外热闹。
苏芩坐在青绸马车内,掀开半幅马车帘子往外一瞧。自角门入府的过道上,挤挤挨挨站满了穿着朝服的官员,上至一品大员,下至七品芝麻小官,一个都没落下。
“青山。”苏芩唤一句。
正在赶车的青山应道:“小主子。”
“今天是什么日子?”
“广平郡邑,大旱民饥,这些都是来找咱们家爷商讨此事的官员。”
听罢青山的话,苏芩却暗蹙了蹙眉。若是商讨,用得着这么大波人往陆府里赶吗?这哪里像是商讨,反而像是来逼府的。
苏芩的马车被人拦住了,她听到外头有人喊。
“陆首辅,千里平原,寸草不生,灾民啃光了树皮,草根,易子而食之,析骸而炊之。民不聊生,行将饿死,您难道就不管管吗?”
苏芩知道,这是以为马车里头坐着陆霁斐。
苏芩赶紧放下帘子,却不防突然看到站在最后头台阶上的夏达。
夏达面无表情的站在那里,神色隐暗,若不是苏芩眼尖,还真发现不了人。虽多日未见,但不知为何,苏芩只觉,那站在不远处的夏达,似有些陌生。明明依旧是那张脸,但表情却淡漠的像是换了个人似的。
陆府内奔出一批手持棍棒的家仆,将这些官员隔开,苏芩的马车才得以入内宅。
苏蒲躲在苏芩怀里,神色惊惧,显然是被刚才那番吵嚷吓坏了。
苏芩安慰着她,蹙着眉心下了马车,径直往书房里去。
书房内,陆霁斐坐在红木书桌后,竟还在吃茶。
“陆霁斐,外头都闹翻天了,你怎么还在这处吃茶?”苏芩张口就道:“外头那些人都是来找你说广平郡邑旱灾一事的,你怎么也不出去管管?”
陆霁斐掀了掀眼帘,递给苏芩一碗茶。
苏芩一路回来,确是有些口渴了。她端起茶水吃完,刚刚放下茶盏,就听到外头的吵闹声越来越近,就似要冲破内宅一般。
“爷,他们闯进来了!”青山着急忙慌的奔进来。
陆霁斐慢条斯理的朝苏芩招了招手。
苏芩虽然不知道发现了什么事,但却还是乖巧的走到陆霁斐身边。
一大拨人冲开陆府家仆奔进来,挣扎的连身上的官服都被扯破了。
“陆霁斐,你私吞赈灾粮款,往赈灾粮食里搪塞沙子,当真以为老天无眼,收不了你这个大奸大恶,无法无天的大佞臣吗!陆霁斐,你枉为人!”
人群中,不知谁咆哮出这句话,登时大小官员皆面色狰狞的要往里头冲。
苏芩被这阵仗吓了一跳,她转头看向陆霁斐,却见这厮手持绣春刀,慢吞吞的从红木书桌后站起来。
“陆霁斐,你,你要干什么?”苏芩一把拽住他的宽袖,吓得都结巴了。
陆霁斐转头看一眼苏芩苍白的小脸,笑道:“莫怕。”
这些官员个个看着义愤填膺的模样,但有多少是真的为灾民在请命,就不得而知了。
陆霁斐身穿纱袍,头戴玉如意冠,他踩着脚上的缎面靴,慢条斯理的跨过书房门槛。
今天日头颇大,即使已是申时三刻,天际处流光溢彩的阴霞还是并着日头照的晃花人眼。
那些义愤填膺的官员看到立在书房门口,手持绣春刀的陆霁斐,霍然皆往后退了三步。显然是深知其疯狗之名。
绣春刀锋芒厉厉,泛着惨白的光,照出一应官员的脸。
陆霁斐将其横在胸前,宽大的袖摆落下来,姿态闲适,就像手里拿着的不是绣春刀,而是那柄竹骨纸面宫扇,随时都能赋诗一首。
“先帝赐本官这把绣春刀,至今为止,从未见过血。刀不见血,便不能开刃。这样的好刀,真是可惜了。”男人的声音低沉缓慢,就似平日里在苏芩耳畔处的喃喃细语,但苏芩却能从中听出蚀骨的阴寒。
官员面色大变,你推我搡的不敢动。
夏达见状,拨开人群,走至陆霁斐面前。
“夏次辅,您一定要为外头千千万万的灾民讨回公道啊!”有官员凑上去。
夏达面无表情的看向陆霁斐,拢袖一拱手,却不弯腰,只道:“陆首辅。”
陆霁斐低笑一声,眸色瞬时凌厉起来,震的一众官员瞬时噤声。
夏达皱眉,道:“经下官暗查,发往广平郡邑的赈灾粮食内被搪塞了沙子,不知陆首辅可知道此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