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涟真发完这两句,甚是满意。先表达不悦,让对方低落,然后轻描淡写一句叮嘱,给对方点甜头。不就是调动情绪吗?谈情擅长的,自己也能信手拈来,只不过平常不屑耍花招罢了。
他为自己的天赋沾沾自喜,就这样等了半晌。
……结果却没等到任何回音。
正当他琢磨着是不是自己第二句话的态度不够温和时,谈情的电话打过来了。
“刚洗完澡。”谈情呼吸很沉,“对了小祝,再帮我个忙行吗?”
“干嘛?”
“我kindle找不着了,但一直没拿出去过,应该还在我房间里。”谈情说,“帮我翻一下,如果找到了就充上电,谢谢。”
你把这东西扔衣柜里,能找到才怪。
“知道了。”祝涟真做贼心虚地瞄了一眼桌上的阅读器,“直接微信说不就好了,至于打电话。”
他听见对方轻笑,气音仿佛能透过手机扫向耳畔。谈情解释原因:“最近临睡前还能听见你们在外面说话,但现在躺床上好安静,有点不习惯……”
“所以想听听你的声音。”
祝涟真忍不住冷笑,果然。
他早在几秒前就猜到了谈情会这么明晃晃地暗示,所以此时根本不为所动,游刃有余地回话:“噢,那你看咱们的节目不就完了,想听谁声音听谁的。”
“你有在帮我找吗?”谈情将话题转移回去。
“……啊?嗯,在找在找,床翻过了没有。”祝涟真装模作样,“先挂吧,我帮你好好看看。”
通话结束,他戒备解除似的长舒一口气。
单飞的这两年来,祝涟真基本没主动搜索过谈情的消息,有时上网收到他的新闻推送,也会马上清除,刻意回避。因此现在输入“谈情”,后面很多关联词都让他觉得陌生。
唯一一成不变的,是前几名的位置上必定有一处包含了自己的名字。“谈情”和“祝涟真”并列出现,紧密相邻,自始至终捆绑形成彼此的代表符号之一。
祝涟真轻松搜到了一份谈情的采访合集。
里面所有回答都在他的意料之内,态度谦和,措辞严谨,字里行间的温柔足够把那些官腔装点得清新脱俗。当然也会有逗笑他的对话出现,比如记者问:“如果满分是十分,你给自己的脸打多少分?”
谈情平静回答:“八分吧。”
记者惊讶:“这么高?”
谈情也学着她的反应问:“我不配吗?”
“不是,配,当然配,你值得十分。”记者为自己刚才的失礼露出歉意的笑,“很多明星都觉得自己的颜值低于水平线,所以我以为你也会说四五分之类的……原来你知道自己长得好看啊?”
谈情笑出声,难得坦率:“我又不瞎。”
祝涟真把他的访谈当睡前读物,打算看完就睡,但后来忍不住点进“谈情演技名场面”“综艺高能合集”等相关链接。
时间就这样被他耗过去,直到天亮也没有困意。
……
北京今天阳光明媚。
谈笑坐在私家车上,窗外飞速掠过一排盛开的山桃树,她没心情欣赏,只顾思考如何编借口向老师请假,同时还不被家里人发现;也考虑过干脆翻墙逃课,去医院确认一下父亲的身体健康。
她呼吸沉重,目光凝滞在玻璃上。
幸亏把自己的怀疑讲给哥哥听了,他当晚就联系到北京从医的熟人,查出父亲所在的医院以及患病情况。本来这些事不能对外公开,但毕竟爸爸是国内知名导演,再怎么遮掩也会传出消息。
谈笑又一次打开手机浏览器,搜索胰腺癌相关信息。据说早期症状不明显,因此难以发现;死亡率近年明显上升,再好的医疗资源也无法保证存活……
她越看越慌,忍不住将情况往坏处联想,但怕眼泪溢出来,便赶紧深呼吸调整,不敢让司机发现自己的异样。
在学校上课时心不在焉,被老师点名两次,谈笑想跟朋友倾诉一下,可看大家轻松愉快的脸庞,又觉得打扰谁都是添麻烦。
或许是兄妹间的心有灵犀,谈笑发现谈情破天荒地在她上课时间发来短信,内容言简意赅:我借了车,放学接你。
谈笑终于安定心神。
放学后,她去约好的地方上车。谈情的墨镜挂在大衣领口,随时都可能戴上去挡脸。
谈笑感到内疚,诚恳地向哥哥道歉:“我不该让你到处跑的,要是被认出来肯定很麻烦吧。”
谈情不以为意地笑:“你有这份心就好,别的不用多说。”
两人全程没什么话,一个专注开车,另一个凝神思考。越临近目的地,谈笑心里越忐忑,等车在路边停稳时,她的焦虑情绪占领上风,说出实话:“哥,我害怕。”
谈情帮她解开安全带,搂住她肩膀,“上楼先去神经内科,找到我跟你说的医生,让他带你找病房。”
谈笑在座位上犹豫,低声央求:“你陪我一起去好不好?我越琢磨越不对劲儿,要是他真的没大问题,为什么我妈一点都不跟我提呢?而且我看网上说,这种……”
“你别乱想。”谈情苦笑着安慰,“不是我不肯陪你,主要是他应该不记得我了,突然见面挺唐突的,没话可讲,被别人看见了也尴尬。你理解一下,好吗?”
谈笑虽乖乖点头,但还是说:“爸怎么可能不记得你,他只是从来不跟我们提而已,心里肯定想你的。”
谈情笑起来,抬手捋顺她微乱的头发,“可毕竟我们都在演艺圈工作,要是被人发现有关系,两边都会有困扰,你也不想你每天上学都被记者跟着吧?”
“嗯。”
谈情轻轻拍她肩膀:“好啦,去吧。”
谈笑背着书包下车,慢吞吞地往医院大厅走。踏上台阶,她想再看一眼哥哥缓解紧张,可是回头却发现马路上只剩陌生的车辆行人,谈情刚才所在的位置早就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