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节(1 / 2)

孟长青缓缓攥紧了手。

他原本是不信的,可躺着大半宿,那画面在脑海盘桓不去,越来越清晰,他甚至有种感同身受的错觉,他浑身衣服都被冷汗浸透了。要说那镜子邪门,可这话他自己都不信,是不是邪修的伎俩他自己清楚。

那镜子没问题。

孟长青越是这样清楚,冷汗就越是层层冒出来。

光是敢这么想,就够他以死谢罪了。那是李道玄啊。

孟长青起床给自己倒了杯水,月光打进来,他看着杯中浮动的水,忽然看向床头的大雪剑,上面还系着崭新的穗子。孟长青走过去,低下身,缓缓摩挲着那雪色的穗子,穗子柔软而轻盈,干干净净不沾一丝灰,上面浮动着熟悉的金仙灵力。

孟长青莫名一怔,忽然又记起第一次见到李道玄的场景。

长白宗的大殿里,李道玄一身素净道袍,袖口两道剑袖,跟一尊神仙道像似的。那时候自己才多大,误打误撞地就闯到了李道玄的跟前去。第一眼见着李道玄,他就知道李道玄人好心善,笃定了他心肠软,于是下跪求他,对着他磕头,非得要缠着他。最后李道玄回来带他走,天知道他有多高兴。

天生剑修李道玄,黄祖其后第一人,几百年前如此,几百年后依旧如此。

如果不是当年他死死抓住了李道玄的手不放,兴许他这一生就是在哪座长白偏僻道观当个扫地的道仆,像是仰望山间明月一样仰望着这位道门至圣。

他过去所拥有的一切都是李道玄给的。

谁都可以揣度李道玄,唯独他不能够。

思及此,他莫名后悔,白天应该抓着那人偶问清楚这消息谁放出来的,难怪李道玄勃然大怒,换了他,他怕也是理智不到哪里去。

道门最忌讳的就是师徒乱伦。大约两千年前,师徒双修一度盛行,有众多道门修士借收徒为由,广揽炉鼎,奸污弟子,甚至强掳人间清白女子,败尽了道门风尚,天下人愤愤而不敢言。后来一众道门仙宗相继立下不成文的规矩,禁止师徒双修。一日为师终生为父,如今的道门,若是哪一宗出了师徒乱伦这种事,连带着整个宗门都要被天下人所不耻。

孟长青给人做过炉鼎,这事天下皆知,名声本就喂了狗,可李道玄不是,李道玄这一生没有任何的污点,除了管教无方。

那邪修知道他是个断袖,于是不知死活地编排他和李道玄,显然如此。

摸着剑穗大半天,这样想着,孟长青的心渐渐定了下来,过了许久,他重新翻身上了床,将剑压在了床头,一双眼望着屋顶。

可无论他怎么想,一闭上眼,总有隐约念头挥之不去,如跗骨之蛆。

其实,也是有办法确定的。

这事儿真的存在的话,说明他被人消过记忆,修士的记忆,可以用血验出来。孟长青抬起手看了眼,顿了许久,他又放下了。

只要怀疑,就已经是一种侮辱。

一夜没睡的孟长青早上起来有些没精神,坐在客栈中吃早饭,粥里洒了点细碎的菜叶,他缓缓喝着。

李道玄最近递给姜姚一本书,讲法术的,姜姚时常拿出来翻两页,遇到不懂的,不敢问李道玄,只敢问孟长青。孟长青其实从前学的东西都已经忘得七七八八了,不过姜姚的书是入门的,不难,他想一阵子,大多都答得上来。

孟长青今日才发觉,什么东西你越是心心念念,它越是往你跟前走,你拼命躲都躲不掉。就比如说姜姚一大清早拿来问他的这个术法。

他看着捧着书一脸求教的姜姚,终于放下筷子道,“这是验记忆的。修士有魂识,记忆只能被封印,永远不会消失,通俗点说,记忆永远都在那儿,只不过可能被人换了地方,你找不着了,当然如果你散尽修为又另说。对于修士而言,若是道行高,用血做引,可以查找到那些被封印的记忆,不过若是想解开封印,就需要道行了,若是封印记忆的人道行很高,那就解铃还须系铃人。”

说完他又喝了口粥,他其实不太想看见这东西。

姜姚似懂非懂,“这个术法听上去没什么用啊!”

孟长青道:“这也不是,比如说你丢了个东西,你想不出来你丢哪儿了,画个阵法试试,兴许就能想起来了。”

姜姚忽然惊喜道:“我前两天丢了二钱银子,我去试试!”

孟长青看着他一惊一乍地跑远了,忽然想起自己当年他刚学术法时也这样,什么术法都想试试,后来发现世上道门术法何止千万,生有涯,学无涯,学不过来。

不过姜姚刚学,新鲜劲儿还没过,正常。

李道玄在二楼房间中,孟长青和姜姚在一楼,大约过了两个时辰,姜姚蹬蹬蹬跑过来找孟长青,说是阵法没反应,让孟长青帮他。

孟长青也不好拒绝,闲着也闲着,干脆手把手教他,那纸上的阵法画得极为粗糙,一看就是新学者,他抓着姜姚的手凑过去,“来,嘴里喊出来你要找的东西的名字。”

姜姚诧异道:“需要吗?书上没写啊!”

孟长青道:“一般人不需要,但是你修为太低,一般这时候,只能靠心诚则灵。”

孟长青说的挺玄的,姜姚没怎么听懂,不过他很快就开始喊了,“二钱银子!二钱银子!”

孟长青见他如此有恒心,打算帮帮他,手覆上去,暗中施法催动那草纸上的阵法,下一刻,纸上光芒忽然大盛,孟长青脑海中有画面一闪而过,他似乎受了极大的惊吓刷一下站了起来。

姜姚吓了一跳,睁大眼看向满脸不可置信的孟长青,手还僵在那儿。

“这阵法上的血是谁的?”孟长青忽然问他。

姜姚被吓着了,讪讪道:“我去后厨的时候,看见煎药的炉子旁扔着两块沾着血的布,怎、怎么了?”

“你找自己的东西用别人的血?”

“道长你只说了用血作引,没说,没说一定要自己的血啊,我怕疼,我……”姜姚被孟长青的脸色吓着了,说话都说不清楚了,“我就……”

孟长青忽然一把抓起那阵法,猛地攥紧了,许久才低声道:“不可能!”

第25章

孟长青一个人坐在屋子里,盯着那张画着粗糙阵法的纸, 手终于控制不住地颤抖起来, 巨大的恐慌攥住了他, 他几乎找不到自己的声音。

窗外天色一点点昏暗下来,夜色降临,街道上行人渐渐少了。

终于,宣阳敲过三更鼓,孟长青刷一下起身。

孟长青站在李道玄门外,手紧了松,松了又紧, 终于, 他抬手轻轻敲了下门, “师父。”

没过一会儿,屋子里传来动静, 孟长青走了进去。

出乎他意料的是,李道玄还没睡,桌案上点着盏昏暗至极的灯,窗户半开着,一眼望过去,风徐徐吹过无人的街,屋檐上有水滴下来, 万物解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