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节(1 / 2)

那白面布偶看着喝着茶的年轻男人,终于沉不住气道:“那伙计去叫人了。”

年轻男人茶没说话。

城东牌楼,小伙计跑到了那算命瞎子前,凑过去低声说了几句话。

白瞎子先是漫不经心地听着,原以为不过是个修士魂魄,这没什么好稀奇的,前两日还有个浑身煞气的修士入城,不也放进来了。可当他听完了来龙去脉,刚想说句有的没的,猛一下子顿住了,他看向小伙计,问道:“一半修士魂魄?”

小伙计点了下头。

当今天下,除去那些不入流的,计入道门正统的道士共有两万人,其中只有一个人,是众所周知地丢了半数生魂。

第41章

论恶名,孟长青是不如吕仙朝高的, 街头巷尾众人骂太白妖道可以骂得唾沫星子乱溅, 怎么骂得舒坦怎么来, 但是骂天姥山那魔头却是小心许多,大庭广众之下,有胆提“吕仙朝”这三个字的人那叫壮士,大家都要高看几眼的。

孟长青和吕仙朝这种恶名昭著已久的魔头不一样,他属于一战成名。

当年长白宗朱雀台一战,孟长青当众杀了长白宗大弟子吴聆,场面之血腥令多少修士毕生难忘, 他不是直接杀了吴聆, 是用剑斩碎吴聆的魂魄, 共三百二十一剑,吴聆才毙命, 然后他伸出手,当场一点点捏碎了吴聆的魂魄。

长白宗经历了吕仙朝一场血洗,已然式微,无数弟子亲眼看着吴聆惨死,当场暴怒拔出了剑要与孟长青同归于尽。而孟长青自始至终都未发一言,握着把剑立在雪中,甚至笑出了声。

别说长白弟子了, 就连台下观战的玄武弟子都震惊得说不出话来,原以为是场比试,忽然成了这副样子, 谁也没反应过来。

孟长青自此一战成名。

吴聆绝对是当年道门的一流人物,为人谦和,修为甚高,素有贤名,当时有许多人将他比作少年李道玄,吴聆的父亲是当年名满天下的吴六剑,吴聆父母双双战死于正邪斗乱中,可以说是吴氏一门是为了道门而死,就只剩了下这么一条血脉,吴聆忽然横死,道门大震。

至今仍有人每年上长白祭拜吴聆,一提起吴聆,必然要提到孟长青。

孟长青和恶贯满盈的吕仙朝不一样,他的重罪真的算起来,其实就两桩,第一桩是欺师灭祖,当年玄武百字碑前对着同门拔剑相向,但是这事没闹出人命,只是扫了玄武与李道玄的颜面。另一桩就是吴聆惨死,至今也没人知道,他当年究竟为何忽然狂性大发杀了吴聆,而且手段令人如此悚然。

后来有人翻出来两辈的旧事,才知道孟长青的父亲是当年的道门叛徒孟观之,与吴聆的父亲吴六剑是师兄弟。

最终定下来的说法,也是如今坊间流传的版本:孟观之死于吴六剑之手,孟长青之所以杀吴聆,是为父报仇。

在众人看来,吴氏夫妇为了护住孟长青在大雪坪一役中双双丧命,孟长青如今杀了吴聆,恩将仇报,千刀万剐都不足为过。

吴聆当场魂飞魄散,后来长白弟子为其收尸时,发现吴聆原本就少了一半魂魄。也就是说他死于孟长青手中的时候,被捏碎的只有一半魂魄,另一半至今不知所踪。

最终这桩事又算在了孟长青的头上,一定是孟长青藏了一半魂魄,叫吴聆生不能生,死不能死。这说法一传开,连玄武弟子都深信不疑,因为,孟长青捏碎魂魄的时候大家都在场,他们全都亲眼所见,若是吴聆丢了一半魂魄,动手脚的只能是孟长青。

鉴于吴六剑夫妇,还有吴聆的声名,那一段日子找孟长青麻烦的有志之士真是多如过江之鲫。

孟长青解释了,这帮人也不听,一见面就打,一见面就打,一来二去消息传得更热了。最终,连吕仙朝都来幽幽问过两句,被狗撵似的跑了好几个月的孟长青就差对天发誓,“我藏他魂魄那我就天打雷劈我不得好死,我没事藏他魂魄干什么?要有我早弄死他了。”吕仙朝听完了还有些遗憾,明显他觉得生不如死这种死法更适合吴聆。

后来,道门忽然流传,说是吴聆那一半魂魄终于被长白弟子找见了,如今已经被超度,此事才算是渐渐平息下去。

那消息绝对是假的,因为那消息是吴聆他师叔放出来的,至于他为何要放出这种消息,孟长青和吕仙朝猜了一阵子,觉得吴鹤楼可能知道了什么内情。

和吕仙朝不一样,孟长青不觉得吴聆真的还残存着一半魂魄,他亲手杀了吴聆,他比谁都知道吴聆死的多干净,那真是一点渣子都不剩下,哪里来的一半魂魄?要么是长白宗那帮弟子弄错了,要么就是吴聆死后还阴了他一把,后者的可能性更大。

总而言之,他不觉得吴聆真的留了一半魂魄。

再说了,一半魂魄还能活吗?

所以白瞎子派人来找他的时候,他有些没反应过来,大约是听见春南、长白宗、修士、一半魂魄,当年的景象全涌入脑海,耳边嗡嗡作响。

他一把抓了大雪剑往外走,没告诉吕仙朝,也没跟李道玄打招呼,对着那伙计道:“封城门。”

“已经封了!”

孟长青与那伙计到了茶舍,果然有个年轻男人坐着喝茶,手中捏着把折扇,男人有一半面貌是模糊的,但并不渗人,勉强瞧得出五官,像是用了法术,但又偷了懒,没弄仔细。

孟长青不自觉握紧了手中的大雪剑走过去,瞳中有隐隐约约的雾气散出来,下一刻他忽然顿住了脚步,那男人对面坐了个少年。

姜姚。

姜姚这几日被一群小鬼缠着讲故事,他嗓子都快哑了,好不容易才脱身,躲到了这茶舍,正好撞见了这年轻人孤身坐在这儿喝茶。那年轻人也看见了他,主动和他打了招呼,两人坐到了一块,竟是相谈甚欢。这年轻人谈吐不俗,说话又不急不缓,这气度让人如春风拂面,姜姚总有种对他一见如故的亲切感觉,正如他第一次见着孟长青的尸体。

他帮人赶尸是要钱的,可是那一日他捡到了孟长青的尸体,不知为何,竟是起了怜悯之心,不忍心这人暴尸荒野,于是赶了他一起走。

孟长青看着姜姚,姜姚一抬头也看见了他,忙惊喜地打了声招呼,“道长!”他对着孟长青用力招手。

那年轻男人也随之回头看了眼,正好对上孟长青的视线。

孟长青握着剑的手一紧。

和那伙计说的一样,那年轻男人长得确实很俊俏,但不是吴聆。五官、脸型都不一样,吴聆的样貌有些像母亲吴玉,吴玉少年时,骑鹤吹笛下南山,那股飒爽英气放眼整个道门无人出其右。吴聆长得也俊俏,当年他师弟谢怀风背地里骂他像个娘们似的,但面前这人的样貌却显然要更硬一点。

孟长青不至于连吴聆的样貌都认不出来,瞳中金色一掠而过,确定面前这人没有用什么术法掩饰,握着大雪剑的手缓缓松了。

他朝着两人走了过去,问姜姚,“这位是?”

姜姚道:“道长,这位是春南来的道长。”他看向那年轻男人。

年轻男人道:“生前春南山野一散修,姓吴,单名客,不知道友如何称呼?”

春南多吴姓人,是以长白宗的弟子几乎个个姓吴,吴聆,吴洞庭,吴鹤楼,吴玉,吴六剑,全是吴姓人。

孟长青看了他一会儿,“姓孟,名字便不提了,寒碜。”他在那年轻人面前坐下了,又看了眼姜姚,忽然笑道:“你们在聊什么呢,这么高兴?”

年轻男人道:“一些春南旧事,我见小道友爱听,给他多讲了一会儿。”他看着孟长青,温和问道:“不知孟道长是否去过春南?”

“去过几次。”孟长青点了下头,“好地方,真武派的道宗根脚。”

年轻男人望着他,似乎在打量,见孟长青忽然抬头看自己,他这才缓缓道:“我瞧着孟道长有些面熟,不知道长是何方人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