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百修士魂魄同时被夺,除了吕仙朝,世上没有邪修做得到,要么就是那死在仙阵中的孟长青!”
孟长青在一旁听着,终于有些压不住嘴角的抽搐了,越说越离谱了。把他的炼魂术和吕仙朝的炼魂术相提并论,着实是太看得起他了。他撕两片自己的魂魄炼魂符,这顶多算玩儿,吕仙朝一手炼魂术独步天下,他还真不配和吕仙朝比。
吕仙朝平时不玩炼魂术,那是人家不屑得玩这种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损招。别瞧吕仙朝平日那副怂样,单看他破了李道玄的仙阵,在几近魂飞魄散的情形下还能夺下吴聆半数修为,本事可想而知了。当今道门中公认修为最高的当属李道玄,孟长青一直都觉得,吕仙朝若是没受伤,论修为他肯定远远不如李道玄,但是打起来不一定会落下风,有的人天生适合玩命。
李道玄用剑悟道,吕仙朝用剑杀人,这就是区别。那一日玄武伏魔剑阵中,吕仙朝要真疯起来,谢仲春不一定能全身而退。
孟长青看着那群不停说话的道人,心中也有些感慨,和当年一模一样,世人总是低估了吕仙朝,高看了他这个半吊子。他真没这么厉害,他全盛时期被李道玄一道剑气直接震碎右手筋脉,连还手的力气都没有,行走天下靠的也是不伤人的幻术,几斤几两他自己清楚。
几位道人还在说着话,孟长青看了眼谢仲春,却没留意到角落里有个长白弟子一直盯着他。
那是个很年轻的长白弟子,十六岁的样子,和其他长白弟子一样穿着白色道服,脖子上挂着一枚黑色的灵玉。忽然,他开口喝道:“孟长青!”
孟长青下意识回头看去。
那长白弟子猛地睁大了眼,拍案喝道:“你是孟长青!”那是极为肯定的语气。
下一刻,众人一齐看向角落里抱着大雪剑的孟长青,孟长青根本没变幻容貌,一抬头,许多老道人神色骤变,之前孟长青在小辈里戳着,他们没留意,此时一看见,均是惊了。在场的长白弟子最先反应过来,他们年纪轻,遇事没这般年纪大的道人那样瞻前顾后,长白与孟长青有不共戴天时之血仇,此时邪修现身,他们闻声刷一下就要去拔剑。
紫阳剑气瞬间荡开,在场所有出鞘的剑一齐被压了回去,嚓一声清响。李道玄面无波澜,袖中剑气吹起了道袍。
无论是长白宗弟子还是反应过来的道人全都抽不出手中的剑。李道玄望向孟长青。
一时所有目光都聚焦在孟长青身上,孟长青顿时如鲠在喉,半晌,他终于对着那率先开口的长白弟子讪讪道:“嗯,我是孟长青,你认识我?”
话音一落,满室哗然,孟长青近乎本能地摸了下大雪剑,却没有别的动作。最开始喊他名字的这弟子很年轻,看样子是刚入长白的,竟然认识他,他原以为要过了吕仙朝这茬才能轮到他说话,没想到直接教这少年把他认出来了。
那弟子盯着他,猛地看向李道玄低声喝道:“真人!玄武便是这样的道门大宗,天下表率吗?!这是太白妖道孟长青!”
谢仲春一脸“我早知如此”的表情,看都没看李道玄与孟长青一眼,自顾自喝了口茶,也没看那少年,估计是觉得没脸。
孟长青轻轻呼了口气,“行吧。”他看向周围的一群盯着他的道人,硬着头皮不知道说什么好,“许久不见啊。”他看了眼其中一个道人,估计脑子是抽了,开口道:“袁道长?你旁边那是徐道长?那位是黄散人吧……”孟长青很尴尬。他忽然有些说不下去了,看着这群老熟人,半晌才道:“许久不见,诸位前辈别来无恙?”他也没什么脸看李道玄,这帮人若不是被紫阳剑气震了下,估计早拔剑砍上来了。
孟长青是个邪修,但真的算起来,他除了杀了吴聆外,没杀过其他人。然而他行走天下确实是得罪了许多人,他的幻阵虽然不伤人,但是攻心,容易偷窥到许多东西,是以大半个道门见不得人的那点小事他都知道,他其实也不想知道,因为知道了会很尴尬。就比如他曾经看见过那位端庄持重的黄姓散人在他的幻阵中嫖女人。
真的很尴尬。
他懂李道玄的意思,李道玄是给他个机会说清楚这些年来的事情。他本来想要好好陈冤,但是一眼看过去,满脑子都是些乱七八糟的事。
就比如说现在铁青着脸的黄散人,孟长青觉得自己说什么这位道长他都不会听进去的,估计这一位绿着脸的老散人正满脑子都是自己瞧见他在幻阵里嫖女人的景象。
这打断了孟长青的思路。
终于,李道玄拧了下眉,孟长青一下子神志清明,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全没了。
李道玄给了他一个机会,能堂堂正正站在这儿说一番话的机会,既然如此,总不能让他失望。
孟长青抱着剑低声道:“既然诸位都认出来了,我有什么话就直说了,对,我是孟长青,原名孟孤,邪修孟观之之子。今日在此,原是想同诸位说一件两件陈年旧事,不过在此之前,我先说一说临河镇这桩凶案。七百多修士并非死于吕仙朝之手,而是死于吴聆之手。”
话音刚落,其他道人尚未反应过来,长白弟子眼睛刷一下猩红,“你胡说!吴师兄已经死了,你还敢侮辱他?”
孟长青心道“这叫侮辱的话,那你吴师兄当年真是侮辱了不少人啊”,他没和这小辈争吵,对着其他道人道:“我敢问各位道长,诸位当真觉得临河镇一事是吕仙朝所为?”
“不是他还有谁?这是道观弟子亲眼所见,还能抵赖?”几个长白弟子尤其激动,直接喊了出来,年纪轻沉不住气,几个道人都望着李道玄神色异样,没有说话。
孟长青道:“我说三个事,其一,道观有人在临河镇见着了坐在血泊中的吕仙朝,若是吕仙朝真的杀人如麻,算上村民一千多人全都屠了,他又不是善人,为何独独放过了道观这十几个人,等着他们指证?其二,道观弟子见到吕仙朝时,镇子上的人都已经死了两三天了,河中那群修士死了快七八天了,吕仙朝杀完人在镇子里晃悠个三四天,他是等着被人撞见?最后,吕仙朝会炼魂术不假,他夺了魂魄疗伤也有可能,但是吕仙朝如今仍是身受重伤,他夺了魂魄没有疗伤,所以他夺魂魄是为什么?这么多疑点,诸位是真的没想到,还是不愿意想?”
“你怎么知道吕仙朝如今仍是身受重伤?”
孟长青一顿,谢仲春看了眼他,孟长青却没有继续下去,只道:“行,最后一点不算,前两点不算疑点吗?除此之外,还有许多,但凡稍微想一想,都能觉出异样,彻查此事,不是为吕仙朝脱罪,是为了这一千多人讨回公道,杀人的是吴聆,吴聆那一半魂魄,确实还留在人间,并且成了邪物。”说完,他低声道,“他成了邪物这事,与我无关。”
长白弟子盯着他,“你说的话一句也不可信!说不定是你杀的!”
“行吧。”孟长青看着那长白弟子,从袖中掏出那枚散碎魂魄,“那村子之前有人中了招魂术,招魂术不会杀人,只会让人神志混乱,最终沦为疯子。吴聆下术法的时候,没想到那两天正好是河中鱼群回流,许多村民往年这时候都去河中捞鱼,于是中了招魂术后,这群村民又去了,淹死了许多人。枉死的人阴气重,魂魄在水中多留了两日,留下了残存的意识,正好看见发生了什么。”
孟长青手中有灵力冒上来,那枚残魂留下的意识投射了出来。
一片混沌中,许多修士走向河中,手脚上都绑缚着淡淡的细线,好像被操控着一样,一个接一个纵身跳入水中。
一夜,又一夜,不停地有修士走向那条河。
在场许多人见到了熟面孔,神色全变了。
孟长青没说话,那被捕捉到的魂魄早就没了灵,只剩下一点意识,早该归于尘土,终于,光点散开,那点魂魄消失的最后一瞬间,有个纵身跳入水中的修士临死前看见了那水中的残魂,恢复了一点意识,张口说了两个字,“长白。”
下一刻,众人看见那修士嘴中冒出密密麻麻的细线,将他直接撕碎,白绵绵的细线绽了出来,河水一瞬间晕出大团猩红。
那细线确实漂亮,被血染红了,依旧绵绵的,在河水中轻轻晕散着,发着星辉似的淡光,虽然辨不出究竟是谁的,但在场稍微有眼力的人都瞧出来,那绝不是邪道东西,那细线上散着的正经仙门灵力。
景象彻底消失,孟长青的手有些僵,收了回来,终于低声道:“傀儡术,据我所知,吴聆那半魂如今就用这招。”他望向所有人,“吴聆生前杀了许多人,若是想听,我可以说上一宿,只是看你们信不信罢了。”他望向最开始认出他的那长白少年,“我杀了吴聆,我没觉得我错了。”
那少年比其他长白少年都冷静得多,也没去和那柄被紫阳剑气压着的剑较劲了,望着孟长青,“这番话你当年为何不说?若是有冤屈,如今再来说,不觉得迟了吗?欺我吴师兄不能说话了,一张口,黑白全是你说,可是如此?”
人群中有个男人喊了声,“你年纪小你不知道,他当年也说了,没人信啊!”
孟长青闻声看去,却没有看见人,听声隐隐听出是吕仙朝,心里一惊,表面却依旧不动声色。
那少年不为所动,如今长白长辈不在,他看了眼四下的师兄弟,一群长白弟子意外地都静了下来,那少年看向孟长青,“你一张口便说,吴师兄杀了人,你有冤屈,我也能一张口说,你杀了吴师兄,藏了他一半魂魄要他生不如死,炼吴师兄的半魂为邪物,如今你妖言惑众,把所有罪责推到他头上,骗过了你的师门与天下道门,从此你高枕无忧,又做回你光风霁月的玄武弟子,吴师兄反正不能与你争辩了,连清白名声也无法为自己保全,我这样说,可以吗?”
孟长青看着他,低声道:“是真是假,总之,找到吴聆的半魂真相便可大白。”
少年望着他,“也就是说你手上根本没有证据,如今是在空口污蔑我师哥了?!”
孟长青道:“我只是说了实情。”他看向那小少年,“要不你剖出我的记忆,我保准不动手不抵抗,让你看个仔细?”
少年道:“我不信你!你是个邪修。”
孟长青望着他,“那只有等到拿到吴聆半魂才能得出水落石出,总之,杀人的不是吕仙朝,这点总是清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