鸾弘死后,鸾玉无意中得知,当初梁帝追封父亲,不仅仅是因为他战功显赫,更是为了给母亲一个风光的葬礼。父亲手握重兵,肃王陈炎初嫉妒父亲功高,而梁帝又很早觊觎母亲美色,如此细想,难免不叫人心惊胆战。
父亲的真正死因,鸾弘为何会重蹈覆辙,这一切的一切,必然与梁帝和陈炎初脱不了干系。
当初晋国使者在梁国待了有半月之久,费劲口舌,却无一名公主愿意远嫁,只因晋国民风彪悍,粗俗野蛮,全民尚武,与梁国的儒雅谦和大相径庭。
恰逢六皇子李旦与赵贵妃求娶鸾玉,赵贵妃一怒之下,与梁帝一拍即合,加封鸾玉为文南公主,远赴晋国和亲,彻底断了李旦的念想。
一个没有靠山的郡主,自然比不了大权在握的肃王之女。赵贵妃想扶持李旦登上帝位,势必要笼络权臣。
鸾玉与陆玉明成婚后封为太子妃,姚燕云假借救命恩人的身份博得陆玉安的信任,后又被陆玉明诱引,叛变陆玉安。不光将她所知道的内幕和盘托出,更在成为太子良娣之后,污蔑陆玉安对其不轨。
晋帝怒,恰逢梁国六皇子李旦举兵来犯,遂命陆玉安领兵讨伐,率三十万大军,势必将其赶尽杀绝。
梁晋一役,陆玉安大获全胜,斩杀李旦。
与此同时,京城流言甚广,多传紫微星弱,东宫恐将易主。随后不久,晋帝暴毙,陆玉明登基称帝,因受姚燕云挑唆,怀疑鸾玉腹中之子乃是陆玉安所为,故震怒之下,废太子妃,立姚燕云为皇后。
重重烈火焚烧彻骨,钻心之痛永世难忘。鸾玉眸中愈发坚定,心中所想所图也逐渐明朗清晰。
这一世,必要保全王府荣耀,查出当年事情真相,告慰父母在天之灵。其次,做权臣良将,助陆玉安提早夺嫡,杀陆玉明,灭姚燕云。
三年孝期,是她最后的机会。如前世那般,不久之后,陆玉安会跟晋帝提起改革科举制度,放宽要求,打破千百年来,女子不得参与科举走上仕途的禁锢。
鸾玉师从梁国名满天下的太傅,才学在一众皇子公主之间,一向出众。而晋国历来尚武轻文,前世错过良机,为鱼肉般任人刀俎,今世必要拔得头筹,掌握主动权,科举是她不得不走的一步险棋。
绕过万福阁,李旦熟稔的伸手替她拂去发顶的白雪,又将帽子扶起,小心翼翼的盖住半张明媚俏脸。
鸾玉往后退了一步,李旦悬着的手无处可依,上好的水貂披风挂了些许冰晶,他微微蹙眉,先一步跨过月门,鸾玉跟了上去。
安国寺后院颇为安静,除了寺内的僧人,竟没有看见半个香客过往。
一处简易的禅房内,门口虚掩,里面偶有灯火闪烁,脚底踩着淡雪,虽留下痕迹,却极好的掩饰了脚步声。
鸾玉站在门外,透过缝隙看见一人正在焚香祝祷。她穿了一袭烟青色素服,跪在佛像前一动不动,发间无半点装饰,清脆的木鱼声砸下后在殿内余响连连。
顺着她的方向,鸾玉往旁边打量了一眼,这一看不打紧,却足足叫鸾玉心中吓了一跳。
候着的下人,竟是宫里合欢殿贴身婢女,夏茹姑姑。
据鸾玉记忆,合欢殿住着的疯癫容妃,在鸾玉死之前,都没有离宫半步,如今夏茹姑姑在此,那么跪着的那位,必然就是容妃娘娘。
“施主在此作甚?”
清亮的嗓音由背后传来,殿内那人瞬间回头,与鸾玉注视的目光碰上,平淡似水,威严如炬。
容妃没疯。
第6章
一个僧人匆匆赶来,脸色铁青,脚步仓促。
再看殿内,两人已经不知去向。
僧人上前挡住鸾玉的视线,生生将她逼下台阶。
李旦握住鸾玉的胳膊,屋檐处的雪花簌簌打到帽沿上,愈发衬的冰肌玉骨,娇软可欺。
“我们自万福阁过来,见此处风景雅致,不想竟然叨扰他人,实属无心。”李旦虚礼送上,他眉目清贵,言语间虽客气,却总有种叫人不得不信服的威慑力。
“此处乃寺内弟子清修之地,素不对外开放,还请施主早些离开。”
两人直到出了月门,扭头,那僧人还是一副防贼的面孔。
鸾玉暗想,待日后寻得机会,这极有可能成为与大皇子陆玉容谈判的筹码。
陆玉容一生隐忍聪慧,前世就算陆玉明登基称帝,依旧能够偷得浮生,荣华尊贵。
若能将无心夺嫡的陆玉容拉到陆玉安的阵地,绝对是锦上添花,事半功倍。
乌云密布,天色渐沉,伴随着越来越大的雪花,狂风骤起。
密竹丛生的山路,愈发难走。鸾玉等人牵着马,软帽不断地被吹到脑后,寒风卷积着雪水,不断冲刷面门,发顶,整个脸都是僵硬的,冰凉而又麻木。
驿馆里前厅聚集了不少人,悉数素衣简装,或抬脸看院中积雪,或低声谈论这几日的风云变幻。
许是鸾玉等人气质不凡,又或者众人早已知晓她的身份。回房的途中,鸾玉总觉得芒刺在背,如履薄冰。
走廊尽头是姚燕云的房间,房门紧闭,虽是傍晚,却没有点燃火烛。
如烟进门先解了自己的披风,往外厅收拾茶水。
如意跳上前来,一边轻拂鸾玉帽上的冰凉,一边伸手解开双蝶丝绦。她面色有些潮红,眼珠子咕噜噜的转了几圈,背后的门再无响动,这才压低了嗓音。
“她今日去了几个地方,果然不老实。”
鸾玉抬眉,自己反手脱下披风,抖了抖雪,然后递到她手里,反问道。
“三皇子的燕王府?”
“公主怎知道?!”如意一脸震惊,不自觉拔高了音调,又在如烟的眼色中,飞快的捂住了嘴巴。
“她今日穿的格外庄重,虽然衣裙颜色寡淡,可我认得,那衣料是六皇子送给公主的,姚燕云喜欢,公主便割爱与她。
她从驿馆后门出去的,临走前特意把房门反锁,走的窗户,也难为了那病娇身子。公主你可不知道,她翻窗的姿势,难看死了,就像个在水里扑腾的鸭......”
“说重点。”鸾玉拍了她一把,神情逐渐冷凝,如烟递上一个铜鎏金镂空梅花手炉,复又插了一句。
“你说话便说话,等说完正事,再讲这些无伤大雅的场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