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节(2 / 2)

陆沉音愣了愣才说:“原来是这样。”

坦白说,陆沉音目前的状况真的说不上好,身上的伤口又开始冒血了,满屋子都是血腥味,她自己闻起来都很浓重,更别说宿修宁了。

她张口想说什么,但宿修宁先开口了。

“为师替你疗伤。”

他也不等她回答,直接越过她进了房间。

陆沉音缓缓转过身,注视着他落座于另把椅子上,眨了眨眼,关好门走了过去。

她坐在他旁边的椅子上,两人之间隔着张不大不小的桌子,距离很安全。

但没安全多久,宿修宁很快说:“坐到我面前来。”

陆沉音飞快地瞟了他眼,顺从地搬了椅子坐到他面前。

她脸色很难看,因为疼痛而出了不少冷汗,身上白色的衣裙几乎被血洇透,宿修宁的视线始终定在她身上,等她坐好之后,便立刻开始给她疗伤。

他眼神专注,薄唇如剑刃,如玉不染尘的双手化出柔和的清光笼罩着她全身,陆沉音只觉痛意立刻减少了七分,哪怕没撩开衣服看,也能感知到身上的伤口在愈合。

宿修宁的神情看起来有些严肃,他目不转睛地盯着她身上,她的眼神却不由自主落在他脸上。到了此刻,他依然没什么过多表情,除了严肃、认真之类的,再也看不出别的。

他那双眼睛是真的好看,如蕴山河星月,流光溢彩,深邃攫魂。看着这双眼睛,让人根本记不起去疼了,效果堪比麻醉。

她好像也的确是被麻醉了,明知不应该,不合礼数,还是错不开视线地望着他。

“对不起。”

很突然的,宿修宁说了这么三个字,听得陆沉音惊愕怔愣。

“你说什么?”她没什么血色的唇微微开合,声音轻得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宿修宁何等修为,再小的声音他也能听见,他依然在为她疗伤,回答她的话时如既往的面不改色:“因为我的判断失误,让你受了这么重的伤,对不起。”

陆沉音没想过宿修宁会道歉。

他其实没必要道歉,她受伤的根本是因为她误入了结界。

可他还是道歉了,那样个高高在上如坐云端的人,给她道歉了。

陆沉音心里滋生出股难以言喻的酸涩,她眼睛红了红,却没有哭,而是笑了。

“师父。”她哑着嗓子,见他在疗伤抬头看了她眼,和他对视几息后,轻声说,“该道歉的人不是你,是我。”

她注意到他转开了视线,望向了其他地方,也不在意,继续说道:“是我不该把师父想成那般狭隘的人,因为我犯了错便不顾我的安慰。师父是很好很好的人,如清风明月,我不该将俗世里的念头拿来污染师父。”

她似乎想到了什么,笑得有些歉然:“其实有件事我直藏在心里,从来没说出来过,也没人可以说,但我今天想告诉师父。”她垂下眼,睫羽颤动,气息微薄道,“我总会想起掌门师伯来送辟谷丹那个晚上,他到了这里脱口便要把我带走,说什么还来得及。我那时虽没表现出什么,但其实还是很介意的。”

或许是这刻气氛太温柔了,或许是这刻宿修宁好像太亲切了,她像解开了某些枷锁,控制不住地将藏在心底的话全说了出来。

“我之前直以为,不管我之前经历过什么,只要拜入师父门下,就相当于有个‘家’了,可掌门师伯的话让我意识到,并不是这样的。”

她说得专心,没注意到宿修宁已经停下了手,她苍白着张脸,头微微低着。

“我那时就明白,只要师父不喜欢我,或者我哪里犯了忌讳,就可以随时被送走,被抛弃……”她的音调有些模糊,带着些难言的怅然,“我发现我的位置不是无可取代的,所以早上师父说我太慢了,我心里就很慌张。”

双手交握,陆沉音凝着自己的手,随着说得话越来越多,声音也越来越轻。

“我当时想要更努力点,让师父看到我的进步,让你认可我。我去追那团黑气,也是存了想要表现的心思,想让你看到我不是那么没用的,可我弄巧成拙了。”她扯了扯嘴角,勉强笑了笑,“我现在说这些也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想告诉你而已。”

她抬起眼,撞进了宿修宁温夹杂冰冷的眼睛,轻飘飘地说:“师父若是觉得烦,就当我什么都没说过。总之……你别放在心上。我以后不会乱来了,你别……”她再次垂下眼,紧握着拳道,“你别不要我。”

茫茫人海,也不知何处才是真正的归处,本来在自己的世界生活得好好的,突然就到了这里,被人赶走,被人排挤,被人猜疑,好不容易为自己争取到了变好的机会,又忽然发现这也不是绝对的,也是可能被摒弃的,当时陆沉音眼都没眨下,可她真的就不在意吗?

她在意的,她反而非常在意。她付出了那么多,不过想要份安稳罢了,最近段时间的平静生活有那么瞬间让她以为自己得到了,可早上宿修宁三个字——“太慢了”,再次把她打回原形。

于是她冲动了,闯祸了,受伤了。

于是就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陆沉音有些烦恼,她说完了心里话,又觉得自己不该说,她后悔不跌,站起来想要说点什么补救下,可又想不到还能怎样补救。

万般纠结之,她发现自己身上的伤口点都不疼了。她抓住了裙摆,紧咬着下唇,鼓起勇气想要道歉告别的时候,却听见了宿修宁的句话。

他说话的语气依然不咸不淡,不痛不痒,但他的话却让陆沉音内心震动。

他望着她,落日的余晖透过窗缝投射在他脸上,勾勒着他俊美清寒的轮廓,漾出种无法言语的神情。

“我不会不要你。”

他慢慢说,“我既已收你为徒,就会好好教导你,不会不要你,永远不会。”

陆沉音不可置信地望着他,喃喃道:“真的?”

宿修宁侧了侧身,如墨长发滑落肩膀,他轻描淡写道:“你要我发誓吗?”

陆沉音眼睛很热,她抬起下巴逼退眼泪,摇摇头说:“不用。”她吸了吸鼻子,朝他展颜笑,泪花盈动在她眼睛里,却颗都没掉下来,那个画面,有种艳若桃花的美。

“不用发誓。”她说,“我相信你。”

她是不需要他发誓的。

但宿修宁想起她说的那些话,微微思忖,站起身道:“等你筑基,我会送你下山历练。待你下了山,所有人都会知道你是我的徒弟,你便再也不用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