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节(1 / 2)

贺从行叹了一口气,还是主动先开了口:“陛下,您也知道,昨日那刺客的匕首上是掺了毒的。一山都难容二虎,而百日乐又是天下少见的奇毒,哪里能够容得下新毒?娘娘已中百日乐,此时再添新毒,便是暂时无恙,也会激起百日乐的毒性。换句话说:百日乐现在随时都可能发作,到时候毒入肺腑才是真正的无救。所以,我们必须赶在百日乐生变之前,开始我们预定的解毒计划.......”

皇帝的手就抓在紫檀木机的边角上,手指紧绷,因为用力太过的缘故发出轻微的声音,似乎只差一点就要将那小角都捏碎了。但是,他的面色却仍旧是极冷定的,他很快便收回手,重又端起木几上的一盏茶,低头喝了一口略润了润喉咙,然后才缓缓道:“如果现在就开始解毒,那之前做的努力岂不白费了大半?”

贺从行心知皇帝心里肯定是不好受的,但他还是认真的回答道:“陛下,现在解毒,或许只是白废了大半的努力;可若是再拖下去,百日乐毒发,那便是再也救治不及了。”

皇帝听到这话,终于抬眼看入了贺从行的眼里:“朕记得,你先前和朕说过,你有七成半的把握?”

贺从行顿了一下,他自然是知道皇帝此时说起这个是因为什么,但是他作为医者,哪怕有些残忍但也必须要将实话告诉对方:“现今仓促解毒,不仅皇后和顾姑娘的身体都还没来得及调整到最佳状态,解毒剂的配比和服用时的剂量问题也还没有真正解决。陛下,现在解毒,至多只有五成把握.......”

话声还未落下,皇帝已经把手上的茶盏丢了出来。

好在,皇帝还有一二的理智,至少没把茶盏丢贺从行和贺希行的身上,那茶盏落在地毯上,虽然地毯柔软但薄如蝉翼的瓷壁还是立时便碎了开来,茶水和茶叶一起流了出来,在猩红色织金地毯上留下水痕,茶香袅袅却无端端的叫人心惊肉跳。

贺从行紧绷着脸,尽量维持镇定,一侧的贺希行却是险些吓得跳起来。

贺希行到底还是傻人胆子大,他用眼角余光瞧了瞧自家师兄的脸色,再瞧一瞧皇帝的脸色,终于还是忍不住开口道:“陛下,娘娘那里估计也是快要醒了,您要不然先过去看看娘娘?”他小心翼翼的道,“不过,解毒这事您肯定还是要早点作出准备,最迟今晚......”

“行了!”皇帝终于出声打断了贺希行的话,忽而从榻上站起身来。

与此同时,皇帝那如同刀片一般锋利雪亮的目光沉沉的在贺从行还有贺希行身上掠过,仿佛是要穿透皮肉,直直的戳进心头。

贺从行和贺希行只觉得脊背都要被汗水打湿了。

好在,皇帝很快便收回了目光,他面如冰雪,负手于后,淡淡道:“朕知道了,既然你们都说了宜早不宜迟,那么朕便信你们一次。”说罢,他抬步往外走去,声音如凉彻肌骨的冷风,又冷又沉,“你们先去准备吧,别让朕失望.......”

贺从行和贺希行目送着皇帝离开,终于长长的舒了一口气。

贺希行简直想要骂娘,但他想着皇帝那冷得要冻死人的气场还是焉了吧唧的把脏话什么的都收了回去,反到是心情复杂的叹了一口气:“师兄,你说皇后娘娘这运气......也真是够倒霉的!”

这倒霉二字,也不知道说的是沈采采这位皇后,还是贺希行自己。

贺从行已缓过神来,反倒教训起多嘴多舌的师弟:“少说闲话!”他语声一凝,又道,“既然陛下已经同意并且让我们着手准备,你去顾姑娘那里跑一趟——这解毒剂,最重要的药引还是她。”

贺希行连忙点头,这才跑了两步又苦着脸回头去看贺从行:“师兄你又坑我!”他简直是痛彻心扉,“顾姑娘现在肯定是和皇后娘娘在一起,我这时候过去,岂不是又和陛下撞上了?!”他好不容易才从虎口逃生,怎么又要跑着去虎口?

这不就是送死吗?!

贺从行凉凉的扫了贺希行一眼,铁石心肠的道:“快去!”

师兄有命,贺希行只好咬咬牙,嘤嘤嘤的去送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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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回内殿的时候,沈采采已经缓过神来了,正靠坐在床头喝着她的粥——她毕竟是刚醒来不久,喝了半盏蜜水后又觉得肚里饥饿,这就让顾沅沅把清墨等人叫了进来。有了清墨,沈采采不一时便吃上了厨房那儿才出来的热粥。

沈采采饿得很,一气儿喝了大半碗的加了椰奶和冰糖的燕窝粥。她见着皇帝来了,倒是先把粥碗搁了下来,没话找话的问皇帝道:“你早膳用了没?”

此时此刻,皇帝的心情简直是糟糕到了极点。但是,他也不愿因此而对沈采采摆脸色。又或者说,他看着沈采采时也摆不出什么脸色。

皇帝免了众人的礼,抬步往榻边走了几步,勉强扯出一点笑容来,轻声与沈采采说道:“还没。”这样糟糕的心情,他哪里还能够用的下什么早膳?

沈采采闻言一顿,随即便挑了挑眉。她原就生的眉目盈盈,这秀眉一挑,越发显得眸光灵动,好似一弯春水往人脸上去。她似是没有察觉到皇帝这糟糕的心情,反到是笑盈盈的与他说道:“那正好,你陪我一起喝粥吧。”

说罢,她也没征求皇帝的意见,侧头与清墨吩咐了几句:“给陛下也端碗粥吧......”她想了下,“要咸的......算了,要有鸭子肉粥的话就那个吧。”

清墨恭谨的垂下头,细声应了下来。她也不敢假手旁人,这便亲自起身去厨房走了一趟,很快便又端了碗鸭子肉粥来。

待得把粥端上后,沈采采便与清墨还有顾沅沅等人摆了摆手,道:“你们也都下去吧,我和陛下说会儿话。”

顾沅沅心里极不放心沈采采,不愿在此时离开。只是见着沈采采那神色,她也只得不甘不愿的随着清墨这些个宫人都下去了。

等人都下去了,沈采采才又看了眼一动不动的皇帝道:“你不喝粥吗?”

皇帝现今想着的却是沈采采身上的百日乐还有解毒之事,实在是一肚心事,毫无胃口。可他看着沈采采正关切的看着自己,便也把心事略压了压,从善如流的将搁在案几一侧的那碗鸭子肉粥端了起来。他用汤匙舀了舀,捡了块炖的软软的鸭子肉吃了,肚子里则是斟酌着要如何与沈采采说解毒的事情。

沈采采见他低头吃着鸭子肉粥,心里头倒是放心了一些。于是,她又端起自己的粥碗,有一口没一口的吃着,顺便问了刺客的事情:“对了,我都忘记问你了,那刺客抓住了吗?”她真心觉得自己和皇帝也是倒霉的命,每回出宫玩一会儿,要么就是意外要么就是刺客......这都什么事啊?!

皇帝听她提起刺客,神色微微一顿,随即便又接口道:“当场抓住的。只可惜,看他那样子应该是特意培养出来的死士,当场便药破毒囊自尽了.......”这确实是一件可惜的事情,若是能抓着活着,皇帝必是要让那该死的刺客把刑部那一样样的刑罚一一试过去,把人活剐了不可!

沈采采却是回错了意,以为皇帝是可惜刺客死了追查不出来历,不免也跟着叹了一口气:“也对,这要是能抓着活口,就能问出他的底细,也省的日后提防了。”

皇帝闻言倒是冷笑了一声:“这刺客虽是死了,可来历便是不查,那也是清清楚楚的。”

沈采采一怔,抬眼去看皇帝:“什么来历?”

皇帝用手中的汤匙轻轻的搅了搅手里的粥,神色冷峻:“还不是那些前朝余孽。”

这已经是沈采采第二次听说前朝余孽的事情了——上一回还是东奚山上,据说有前朝余孽混了进来,在她的马上做了手脚,皇帝中途抱着她跳下马,还摔断了腿;这一次倒好,直接来了个刺客.......

沈采采本还想说这都什么仇什么怨啊,可是想想这也算是夺人家国的仇怨,确实是大仇大怨。所以,沈采采也只好重又感慨:“怎么哪哪都有他们?这也太嚣张了吧?”

皇帝却是叹了一口气:“因母后之故,父皇去得也早,朕这几年大多心思也都是放在朝政上,没工夫管他们。且南边天高皇帝远,尚有不少前朝豪族世家与前朝余孽勾结.......朝廷这边,多少也有些鞭长莫及。”

顿了顿,皇帝的语声不觉又沉了下去,他搁下粥碗,极认真的看向沈采采:“采采,我不想骗你,只要站在这个位置上,总也是少不了刀光剑影和腥风血雨。这天底下总是有许多人都盯着这个位置,想要伸手将我拉下去.......你在我身边,亦是会有许多的危险。”

沈采采吃了一口冰糖椰奶燕窝粥,双颊一鼓一鼓的。她含糊的应道:“这个我知道呀。”可惜古代也不好离婚,老公又不能真不要,就算真危险也只能认了啊。

皇帝看着她,又道:“所以,下一回你再遇见这种事,别总想着挡在我前面什么的,最重要的是先保护住你自己。”

沈采采就知道他会说这个,忍不住便道:“那是本能好不好——要是换了你,难不成你就不会推开我挡在我前面了?”

皇帝看着她澄澈如秋水的目光,心中仿佛被细针扎着,针扎在肉上,血肉模糊,那是无法形容的疼痛。也是此生从未有过的疼痛。

他的脸绷得有点紧,五官轮廓深刻,一字一句如同切金断玉:“我情愿是自己挡在你前面。”刺客匕首上涂的毒固然难缠,可也不是真治不了,若是那匕首是插在他身上或许还好些。偏偏沈采采身上已有百日乐,再添一新毒却是激出了百日乐的毒性,反倒更添难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