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易庶满脸憾色,陆辞主动问道:“不知易弟所创的醴泉诗社近来如何?”
时人好结社,易庶当然也不能免俗,在陆辞屡次以忙于‘糊口俗务’作推辞后,他才悻悻然地绝了加入陆辞所建之社的念头,而是转头亲自创建了个。
他虽称不上一呼百应,但也不缺拥趸,加上有父亲的庇荫,醴泉诗社才刚建起不久,就有了不小的规模,入会者不下百人。
现是最仰慕之人主动提起他心中最得意之事,自然一下就让易庶将刚刚那点小小的失利抛之脑后,眉飞色舞地讲述了起来。
陆辞不时点头,恰到好处地给予微笑作为回应,更让易庶喜悦不已了。
可惜的是,不等易庶鼓足勇气,再酝酿好话语,尝试一下邀请陆辞也入社时,最煞风景的钟元就满头大汗地冲过来了,还以大嗓门遥遥问道:“陆郎!快看看时辰,我可迟到了?!”
钟元被蹴鞠社的拉去,一不留神就踢得忘了时间,猛一意识到,顿时浑身冷汗。
他哪儿会那么快就忘记前几日被罚之事,立马拔腿狂奔,看陆辞还一派悠然地在园里,才放了一半心。
易庶飞快地皱了皱眉,不喜跟好似冒着一股热气和汗臭的钟元站一起——就算留下,也会被这莽夫夺去陆兄的关注,只有恹恹地打住话,施施然地先走了。
钟元见他走了,也松了口气:“这爱摆臭架子,倒真够喜欢陆郎的。我刚大老远地看着俩人围着你,要不是皆为郎君,就这架势,倒像妻妾争风吃醋了。”
“胡说八道。”陆辞无奈斥了句,摇头:“他那是家学渊源,怎么到你嘴里,就成摆臭架子了?倒是你这一身狼狈,臭是有余,架子倒不足。要不抓紧时间去冲洗一下,再换身衣裳,定要被夫子揪出来重罚的。”
学院里也有蹴鞠课,自会有备用衣裳放在这里,倒不愁没有可替换的。
“坏了!”
经陆辞一提醒,钟元也紧张起来了,便风风火火地去了。
等人都走干净了,陆辞便笑眯眯地看向朱说:“方才没被欺凌罢?”
猝不及防地被这么一问,朱说茫然道:“自是不曾。陆兄何来此问?”
陆辞问话时,就仔细观察着朱说面上神情,判定对方所言非虚后,语态里就多了几分随意和慵懒,笑道:“易弟秉性不坏,又对才子从来高看一等,以朱弟文思之高,再相处些时日就好了。”
——那可未必。
朱说心里悄道。
作者有话要说: 注释:
1.不杀士人
赵匡胤在太庙寝殿的密室里立了一块石碑,碑文上是约法三章,一不杀柴氏(后周皇族)后人;二不杀士大夫和上书言事之人;三不加农田之赋。
所以北宋的士大夫基本都非常安全,哪怕经常被贬去外地,也没啥性命之忧。
皇帝要是想杀官,也会受到群臣一致抵制,劝得他不得不改主意。
再分享一则小趣事:
太祖皇帝赵匡胤一次在园子里拿弹弓打麻雀,一个监察官紧急求见他。他以为是重要的事情,就放下弹弓去见,不想是鸡毛蒜皮的小事儿,于是非常生气,举起斧柄就把人的牙齿给打掉了两颗。
那监察官也不害怕,就捡起牙齿放到袖中。
皇帝冷笑说,难道你要去拿它做证据来控告朕吗?
小官道:告是告不了,但是史官会记录在册。
皇帝只好赔礼道歉了……
(《易中天中华史-大宋革新》p51-55)
2. 柏郎中家:直接挪用了张择端的《清明上河图》里某家儿童诊所的名字
3. 外卖:同样是张择端的《清明上河图》里,画了一名在送外卖的伙计
4. 干当人(杂役),酒食作匠(厨师),青年僮仆称厮儿(《假装生活在宋朝》,《宋:现代的拂晓时辰》)
5. 衙内:官员的儿子称衙内,女儿称小娘子。(《假装生活在宋朝》)
6. 结社:
宋时“社”很发达,就《东京梦华录》《西湖老人繁胜录》《梦粱录》《武林旧事》《都城纪胜》记录的杭州城的“社”,就有上百种,五花八门,什么社都有,演杂剧的可结成“绯绿社”,蹴鞠的有“齐云社”,唱曲的有“遏云社”,喜欢相扑的可以入“角抵社”等等。
在我看来,最有趣的大概还是剃头的师傅组成的“净发社”,热爱慈善的“放生会”,妓子们结成的“翠锦社”,一群赌徒组成的“穷富赌钱社”2333(《宋:现代的拂晓时辰》)
第十三章
陆辞当然不可能看不出朱说和易庶之间的微妙敌意,也当机立断地进行了调解。
他并不言明,只做了次引荐人,让易庶建起的醴泉诗社纳了朱说入社。
以范仲淹那经得起无数后世课本考验的吟诗作赋的能力,一有机会显露出来,那么向来爱才的易庶对其的敌意,自然也就烟消云散了。
朱说对陆辞的好意心知肚明,虽还心底还残存几分别扭,到底乖巧地接受了安排。
倒是易庶的脸色变幻很是精彩。
难得陆辞主动相询,他还以为是陆辞改变心意想要入社,正要心花怒放,就听得对方客气说情,目的竟是让从未显山露水过的朱说进来他这。
易庶当然不可能拒绝陆辞,可将个刚拒绝了他提议的不识好歹的小子收纳进来,又有些不甘心。
可真刁难朱说的小气事,他也断然做不出来的——倒不是担心朱说被穿了小鞋后可能告知陆辞,叫陆辞对他的印象变坏的缘故。
而单纯是诸如此类上下其手的行径,根本不符他一向的骄傲。
陆辞正因看出易庶的这点特质,才会安心把朱说安排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