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节(1 / 2)

在翻到‘焨’字号卷时,饶是满心疲惫,刘筠在草草读过几页后,还是忍不住‘咦’了一声。

在短暂的错愕后,他不假思索地立马翻回卷首,亲自核对了一遍封弥的字号。

确定没有人粗心大意地将公卷混进来后,他却是愣在当场,更觉不可思议了。

这怎么可能?

哪怕只是粗略几眼,也能轻易看出,这份游刃有余的精妙,就基本是跟限时紧迫的试场绝缘的。

毕竟公卷是举子本人将自身的得意作集齐的锦绣,多是灵感乍现时的精华,而非是临场的发挥。

跟其他人的水平,就完全不在同一线上。

刘筠内心满是疑惑不解,还是重新读了下去。

只是这回再读,就比之前的草草浏览要细得多了。

若说第一试的诗赋,已出彩得足以让人精神一震,想要反复咀嚼的话……

那么第二场的策论所答,就彻头彻尾地透出笔者的学识优长,不论是从容文笔,还是精纯词理,或是周密才思,都能读卷者带来一场情不自禁地沉浸其中的享受了。

刘筠已竭力以最挑剔的目光去审读它,但还是不由得越读越入迷。

他故意出的那四道难倒无数举子的时务策,却如成了此人的登云梯一般,被发挥得淋漓尽致。

征引注疏时轻松如信手拈来,阐述观念时字字铿锵,文辞润色时考究秀美,罗列观念时井井有条……

他阅卷七千多份,竟是无人可以比伦。

读到最后,他便敢肯定,哪怕拿它与过往省试中的优秀篇章相比,它也能脱颖而出,绝对称得上是群萃中的上佳品,足以被拿来当做后面人破时务策的典范。

更别说是放在因命题剑走偏锋,而导致绝大多数人都被打了个措手不及,发挥不佳的这场省试里了。

这差距被无限拉大,用粗鄙点的比喻,简直是将一只绚丽夺目的凤凰,放在了一群灰头土脸的草鸡里头。

只要读卷人不是瞎子,都不可能看不出这份试卷的出众特异来。

这人究竟是哪儿冒出来的?

刘筠怎么都想不明白。

观这绝妙笔力和精妙控制,就知不可能是单纯侥幸。

他在读第三遍时,才留意到了一处让他惊讶无比的细节:因天气寒冻,墨砚极易胶固,偏偏举子文思容易迟滞,一旦如此,就需搁笔沉思。

只耽误这么一会儿,薄薄一层墨汁就已被冻住,不得不再次研开。

这么一来,就导致了写于纸上的字中,墨汁浓度不均,色彩不允的情况。

但在这人的卷子上,浓淡厚薄程度却是叫人惊心的始终如一,显然写时就是文思顺畅的一气呵成,除此之外,绝无可能在墨汁冻结前完成整整一篇。

这样的人,之前怎么会默默无闻?

是故意藏拙,还是……

刘筠将它反反复复读了几遍,一颗心也越来越沉。

他记忆力还算不错,但在草草翻阅过那堆积如山的公卷后,除了最为出挑的陆辞能值得他稍微费神外,就根本不会刻意去注意其他人的字迹。

这人究竟是谁,已经不甚重要了。

于他而言,重点则在于,有这份万分醒目的珠玉在前,其他试卷,已被衬托得黯淡无光。

除非他蠢得要将身家性命交待出去,就不可能昧着良心做出把陆辞的那份评为‘上次’,而把这份列在其下的授人把柄的事来。

别说陆辞与他非亲非故,只因同是北人才多了几分亲切之意了。

哪怕是自家息子,也绝不敢这般胡来。

刘筠深深地叹了口气,在不死心地又将整份卷子通读一回,愣是找不出半点错漏后,果断回到卷首,毫不犹豫地落下了“上次”二字。

——这是从他手底下出来的第二个‘上次’,也是给得最心悦诚服的一个。

可惜啊可惜。

他原还想为北人多一省元来,但有这么一头拦路虎在,陆辞今回显是无望了。

刘筠此时受到的莫大震撼,不久后也被那两位覆试官所遇。

只是他们在错愕之后,就转为了欢喜:有这么份无比优异、堪称当之无愧的第一等作摆着,如若刘筠还胆大妄为地想将陆辞之作捧为榜首,那无异于自寻死路。

正因如此,在不知此人身份,只肯定其非陆辞的情况下,秉着妨碍刘筠的心思,他们也无比痛快地给了“上次”的评等来。

十日之后,便是第三轮评定。

拆了前两次的评级封头的试卷,又重新回到刘筠手里。

在做最后参校时,刘筠却还惦记着那份彻底打乱了他的计划的卷子,连之前还颇欣赏的陆辞那份都顾不上了,径直翻到最底下的,找出了‘焨’字卷。

见另两位副司,皆评了第一等的‘上次’,加上他自己的初回评等,竟是毫无争议的清一色‘上次’时,他心情虽略微复杂,更多的,却是感到几分如释重负。

罢了罢了,就这样吧。

既然陆辞那份注定得不到榜首的位置,刘筠颇有几分意懒,也未太过在意那两人给的“中次”评等,直接按着条例做了取舍,就让它得了第二等评级的“中上”了。

和绝无仅有的那位三连‘上次’不同——两位覆考官显然也跟刘筠一样爱惜羽毛,不睁眼说着能有人与它比肩的瞎话——被评为‘中上’的人虽极少,但也有个七八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