横竖他回馆中,也不是读书,就是修书,性质上没有区别。
现不过是换了个地方,他又心理上早有预料,自然能安之若素。
管家却暗道不好。
阿郎平日最爱在午膳过后,看上一会儿书,就下来院子里赏赏花,观观小池里的游鱼的。
现陆辞所在的偏听,正对着这园子,岂不就能一眼看到了?
他清楚这人恐怕是自己挡不住的了,唯有上楼去到书房,老老实实地同阿郎交代了个彻底。
“集贤校理,”管家漏提陆辞的名字,是以为不甚重要,但听得官职后,晏殊立马就反应过来了,微讶道:“陆辞?”
管家心里顿时咯噔了一下。
难不成还是阿郎的友人?
他不敢欺瞒主家,当即歉然道:“先不知是阿郎友人,只当是馆阁来督还书籍的,因此擅作主张,将人拦下,还请阿郎莫怪。”
晏殊莞尔道:“我所料的,与你所料的并无区别。这位陆三元之所以登门,恐怕还真是为了讨要书来的。”
管家:“……”
说归说,晏殊却来了兴趣,笑着起身,一边往外行去,一边道:“你且忙你的去吧。我亲自招待他。”
管家忙不迭地应下,结果晏殊才到楼梯口,就又想起什么,笑吟吟地吩咐道:“对了,快让厨房多做几道好菜来,送到正厅去。”
要向饕餮赔罪,怎能不拿出点诚意来呢?
管家:“…………”
陆辞马上就要读完这本书时,就听得一阵脚步声临近,于是不慌不忙地夹了签子做记号,就将书合上,笑着看向来人:“久闻宴学士大名,现能得见,可算了却一桩心愿了。”
至于是从何处久仰的,自然是现代那些个语文和历史书上了。
晏殊以己度人,觉得陆辞被晾了那么久,哪怕有所怨言,也是再合情合理不过的了。
现在客套恭维,恐怕也是绵里藏针的讽刺。
但一对上陆辞的微笑,晏殊的这点猜测,也就跟着烟消云散了。
他轻咳一声,正了正色,向陆辞拱手一礼,正经道:“令陆校理久等了。若早知来人是你,我定会即刻来见。”
这话的另一个意思便是,若来人不是陆辞,他还是不会见的。
陆辞眉眼弯弯:“实不相瞒,在晏学士府上,不但茶比集贤院里的要清雅得多,人也比集贤院里的要来得乎眼缘。”
话音刚落,陆辞与晏殊对视片刻,很快露出个极其相似、透着臭味相投的微笑来。
晏殊忽道:“摅羽。”
陆辞笑应:“同叔。”
二人默契地换了称呼,语气也随着一变,只听晏殊笑道:“我亲手布置的小院,摅羽可见过了?”
“形为小巧玲珑,骨则心雄泰华。”陆辞大大方方道:“不过在我看来,还是少了几株花草添色。我那恰好就有,不如明日带来?”
“那我便却之不恭了。”晏殊心领神会地一笑:“我也无意为你添麻烦,那些书的话,你是想一次性全带走,还是带一部分,留一部分?”
陆辞莞尔:“想让院士满意的话,还是让今日的我空手而归,垂头丧气一些的好。”
晏殊大笑:“那唯有让摅羽辛苦一些,为配合上司的心情,多跑上几趟了。”
作者有话要说: 注释:
马刍粟:
之前注释提过啦,不过怕你们忘了,就再说一次。
依宋制,“给马刍粟者,自二十匹至一匹,凡七等”,即“公务用车补贴”分为七个档次,最高补贴二十匹马的用料,最低补贴一匹马的用料。(《两宋文化史》)
不过这一般是六品官以上才有的待遇。馆阁中人地位超然一些,所以理应也阔以有。
第九十章
得了苏嵩指示的那位守当官,等到酉时了,才见陆辞孤身骑着马,神色不虞地归来。
他双手空空,薄唇紧抿,眉头蹙着,似隐忍着怒意。
他此时模样,就同以前那些出门督还、却无功而返的馆职一般无二。
果然,到那位最难缠的晏学士跟前,也未叫这位年轻气盛的状元郎讨得什么好处。
守当官假作不知地迎了上去,装是例行公事的问询,目光却一直在陆辞脸上打转。
在得了几句心不在焉的答复后,他再没能留住明显心里不痛快、连出门前的温文尔雅的模样也装不下去,而直接不耐烦地告辞行开的对方。
目送陆辞回了集贤院后,他立马跑去同苏嵩汇报情况了。
“你说,陆辞回来时,脸色极其难看?”
苏嵩果然心情大快,还忍不住又确认了一次。
守当官连连点头:“千真万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