单模样上看,可比陆辞本人还高兴多了。
在宋绶看来,自己这位友人,可不正是守得云开见月明,吹尽黄沙始到金?
陆辞被无比振奋的他拉扯得哭笑不得,好生应了几句后,才得以脱身,继续收拾东西。
他一下得了两项虚职、却无差遣在身,当然不能再在馆阁呆着。
陆辞在茶馆里坐了一会儿,定了定神后,就带着小车载的赏赐,先回自己家中,安心待命了。
当然,在当天夜里,他就提笔写信,给眼见着又快给他寄来小食的三位友人讲述最近之事。
对这让他匪夷所思的任命,他就只轻描淡写地一笔带过了。
毕竟得了赏赐和提拔,却连原本的简单差使都被剥夺了,早早地赋闲在家,只领基础工资过活,实在匪夷所思得很。
莫不是觉得他年纪太轻,资历太浅,要压上一压,才刻意闲置一边?
又或是破格提上之后,要先让他避避风头,省得再出苏嵩那样的诬告?
陆辞一边从容地享受着这份莫名砸到头上的悠闲时光,一边在心中做着万千猜测。
然而事情的真相,却远比他所想的要简单上无数倍。
见陆辞年纪轻轻,就如此稳重,不但能力卓绝,恭谦有礼,还颇具国士风度,一早看中对方才干的赵恒本就心里喜欢,有意破格提拔。
加上以王旦和寇准为首的一干重臣共同推荐,被肯定了眼光的官家越发得意。
他想着想着,就打起了将这人才多培育几年、然后留给太子做重臣班底的主意——如当初他从先帝在位时,就早早看重了王旦那般,成就一段良好的君臣之谊。
等他很快拿定主意,兴致勃勃地问王旦意见时,王旦不禁沉默了。
直到官家再次追问,王旦才无奈地提醒道:“陛下怕是忘了,天下还未立东宫!”
连太子都未确定,要舍人何用?
“……”
一时之间,赵恒竟被堵得哑口无言。
他自然不愿承认自己是真彻底忘了这茬了,只轻咳一声,自若道:“再过些时日,就到立太子的时候了,这不是提前备着么?”
哪怕心里半点不信,王旦还是善解人意地微微颔首,继续眼观鼻鼻观心了。
赵恒仍有些微妙的不自在,在龙椅上挪了挪身体后,就随手拿起一封尚未批阅的奏章,翻看起来。
然而才翻开一页,他就愣住了。
——“放忽取前后章疏稿悉焚之,服道士衣,召诸生会饮于次,酒数行而卒。”
简简单单的几句话,却让赵恒沉默了许久,才长叹一声:“罢了。”
君王如此感叹时,王旦面色仍旧沉静,对此奏章中简单提及的种放之死,更是无动于衷。
此等面上装作潇洒隐士,实际钓名沽誉,恣肆骄横,品行低劣,横行乡里,大肆敛财,全靠支持和怂恿陛下缔造这么一场叫他耿耿于怀的‘天书下凡’的闹剧,才得以青云直上的小人……
骨子里清骄的王旦,又岂会瞧得起?
若换作脾气暴直、耿直能言的寇准,怕是宁可顶着皇帝的黑脸,都要当场拍手称快了。
王旦则想到,随此奸人一死,装神弄鬼的文书尽被焚烧,日后再想追究,也难有凭证。
得不到王旦的丝毫回应,官家也觉几分无趣。
他意兴阑珊地挥挥手,示意对方下去后,就亲自提笔,写了一篇简短的祭文来,赐工部尚书之位,还特派了内侍前去致祭,可谓极尽哀荣。
种放逝世的消息,很快在朝中流传开来。
既有大声叫好,意气风发地觉天将要明的;有羡慕陛下对其尤其恩宠,屡屡降恩的;还有与种放立场相同,协力促成伙同皇帝行‘造神’闹剧的王钦若、丁谓等人,正暗感不安。
倒不是他们与种放有多亲厚,而纯粹是因对方扮演的‘方外之士’,一直为‘天书下凡’里颇为关键的一环。
现猛然断开,一时半会难寻出合适的人来顶替,难免有诸多不便。
官家亦是怀此虑居多,不舍种放也就一瞬,以至于上朝时神游天外,心不在焉。
更不可能记得还忘了授予陆辞官职,以及承诺王旦不久后就确定东宫、将此广诏之事了。
王旦将变幻莫测的朝中风向悉数纳入眼底,敏锐地察觉到几分不同以往小打小闹的危险气息。
不论是渐露得意忘形之状的寇准一党,还是阴鸷算计之相的王钦若一党,具都使朝中气氛无比冷凝而诡谲。
王旦心里变得不安起来。
偏偏在这种情况下,显然不是规劝或提醒的好时机。
陛下对政事兴趣缺缺,若对立太子之事操之过急的话,怕会起得反效。
思来想去后,王旦终于下定决心,这日下朝,就直接派人去陆辞家中,把人请到自己府里来。
陆辞彼时正舒服地躺在小院里的摇椅上,一边吹着宜人的秋风,一边尝着切成小块的时令水果。
乍闻来人客气的邀约,再问清对方主家的名字后,他不由微微一讶。
大名鼎鼎的王相,专程派人请他上门作甚?
陆辞虽不解,但也不至于往王相欲招他为婿这方面想——要真有此意,王相早早就出手了,而完全不必拖至此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