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不过,他在刚睁眼时,就猝不及防地看到了白底黑字写的几个大字——距离馆职考试还有十三日——差点没吓出一身冷汗来。
他正要抱怨始作俑者几句,就见了这色香味俱全、叫人食指大动的一桌子菜,不禁愣住了。
饶是他并不看重口腹之欲,也油然生出几分倍受珍视的感动来。
陆辞笑道:“醒了?”
尤其一年多未见,灯下更是漂亮得整个人都在发光似,此时笑吟吟地朝他看来的陆辞时,更是被感动得眼睛发热,视线模糊了。
陆辞虽不知他为何傻愣愣地站在那一动不动,只当是还未睡醒,也耐心地微笑着,温和回视着他。
最后还是柳七醒神,仓促地错开目光,感慨道:“就凭你我的交情,不必大张旗鼓,破费折腾这些虚的。”
陆辞莞尔:“无妨,我最近正巧樊楼吃多了,想换换胃口,刚巧你来了,那就干脆从任店多叫几道。”
柳七:“……”
意识到自己不过是个小饕餮犯馋时的顺带由头后,满腔感动就跟着烟消云散了。
他面无表情地坐下,手持筷箸,就毫不客气地大快朵颐起来。
不是他爱失礼于人,而是这几年的交情下来,就已告知他在吃食跟前,万万不能跟小饕餮客气的。
别看此人身形纤细,进膳时一派不疾不徐,优雅从容,但菜肴不见的速度,却是快得叫人目瞪口呆。
陆辞见他泄愤般做出的饿虎扑食之态,只笑着挑挑眉,就也拿起筷箸,慢条斯理地消灭起眼前的菜式了。
待盘子尽空后,两人的状态,又是截然不同的了。
柳七因抢食时过于急切,不慎高估了自己,一口气吃过了头,这会儿撑得肚皮滚圆,只能软软地挨着椅子靠背,目光发散地一动不动。
比他的进食量多上两倍有余的陆辞,却还游刃有余地给自己泡了杯茶,捧在手里暖手,有一搭没一搭地与他说着话:“房间还满意吗?”
柳七笑道:“摅羽的心意,向来都是最好不过的。”
陆辞点了点头,语重心长道:“馆职只试诗赋各一,这一直都是你的强项,我本是不需操心的。就怕你得意忘形,挥洒下跑偏了题,来个弄巧成拙。”
柳七耳尖微动。
他自动忽略掉陆辞老气横秋的后半段话,只倏然领悟到未曾言明的意思:这回备考,会比贡举时多半要松快许多。
柳七悄悄地松了口气。
别看距那段艰辛难熬的岁月已一晃近两年,陆辞面上温柔带笑地不断施压,日程安排之严格,别说去逛个花街了,就连瞄上一眼的闲暇都不可能挤出……这一幕幕对他而言,可都历历在目,记忆犹新。
要是再来一回,他恐怕受不了。
陆辞叹了口气,话锋一转道:“最主要的原因,还是你知一县久了,再想逼迫你恢复一心著素冶学的状态,我也不敢指望。”
这话可就太不顺耳了。
柳七皱了皱眉,直觉被小觑了,忍不住不服气地反问:“怎么就恢复不成了?”
陆辞摊摊手:“虽比当年筹备贡举要短上一些,唯得十三日,柳兄应也耐不住重温清苦吧。”
“区区清苦,如何受不得了?”柳七不满道:“那有何难!”
“好!”
陆辞干脆利落地一下拍板,直将柳七小唬一跳,展颜笑道:“不过我每日需上早朝,白日怕都是不在家的。这便意味着,在朱弟到来前,怕是无人督促得你……我且看看你独自一人,能不能坚持个三五日吧。”
没想到与柳七一隔两年,人还是这么好激。
等愣愣的柳七终于意识到,自己许是因吃得太饱而思路不畅,才一个大意中了陆辞的激将法时……
狡猾的小饕餮已施施然地抛下他,笑眯眯地先行回屋了。
尽管为柳七和他所带来的礼物折腾得颇晚才睡,以至于上朝时,陆辞难得地感到了些许睡眠不足,但心里却是久违的满足的。
也难怪人要讲究先成家,后立业。
不然日日一身疲惫回到家中,除下仆外却无人候着,偶尔想说说闲话,身边也找不到人。
这样的时日过久了,自然容易郁郁。
哪怕晏殊家只有一墙之隔,但离得再近,到底不比住在一屋来得亲近。
现故友重逢,有柳七入住进家中,就要有滋有味多了。
再一想到过上几日,朱弟也要来到,接着设想馆阁考试如果通过,屋里就会长久地变得热闹起来……
陆辞的心情顿时就变得更好了。
更别提明年贡举或许会开,届时许久未见的李夫子、易庶、钟元,甚至狄青都可能会来。
那些个空置已久的房间,就刚好够将他们装下。
一切都安排得妥妥当当。
晏殊自然瞧得出陆辞心情不错,不由挑了挑眉,打趣道:“难得见摅羽如此欢喜,莫不是你密州的相好不远千里地,专程来投奔你了?”
陆辞睨他一眼,哪怕知道他是故意调侃,还是澄清道:“有朋自远方来,不亦说乎。”
晏殊忍不住追问:“是你总挂在嘴边的朱弟,柳兄还是滕兄?”
陆辞莞尔:“是柳兄。再过几日,朱弟应也要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