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8节(1 / 2)

比如这位体态偏胖的举子,就额外耐不住炎热的天气,加上心情紧张,额上一直冒着豆大汗珠。

当他低着头,全神贯注写字时,就额外恼火了——一不及时分神,用帕子擦去,那汗水就要顺着额头坠落,结结实实地砸在纸上,将字迹晕成一团乱七八糟的墨痕。

这样的事一旦发生,他就得将这张辛辛苦苦写了大半的纸给弃了,强忍着怒火,重新起头。

这么重复三四次后,他因担心时间不够,顿时越来越着急,脸上一片通红,下手也抖了起来,浑身甚至都变得摇摇欲坠了。

陆辞见他自己遭遇麻烦,非但想不出应急的解决办法,心态反而要一落千丈后,不由失望地摇了摇头。

尽管他无需干预,但看在是自己头回监试的份上,还是决定顺手帮对方一把。

于是他召来一巡铺官,小声吩咐了几句。

不一会儿,那人就去而复返,取了一小盆冰,以及一条雪白巾子来。

陆辞让他将巾子蘸入冰盆之中,巾子收拢,裹住几块较小的碎冰,成了个简单的冰袋后,就让人给那名快因中暑和焦虑而倒下的举子送去。

不等那举子惊讶地出声问询,得了陆辞指示的巡铺官已皱了眉,让其自觉噤声,受宠若惊地任他将裹了碎冰的巾子绕了一圈在脖颈上。

这物虽简单,但其效用,可谓立竿见影。

一直困扰他至深的满身暑气,一下就降下来了。

那举子在呆愣过后,很快猜出给予巡铺官指示的人,顿时激动得难以自抑,恨不得当场向帘后的陆辞致谢。

但帘后的陆辞仍是淡笑,并不表态,巡铺官也很快离去,他纵使满怀感激涕零,也不敢妄动。

更不愿浪费了这番关怀,他猛然提神,就迫使自己再次集中精力,对付多次中断的试题了。

这一天下来,据陆辞观察,他这附近试场的,虽因正值盛夏,天气过于炎热,大多数人都大汗淋漓,但似这较胖举子般受严重影响的,到底只在少数。

其他考试官所反映的情况,也是大同小异。

陆辞却想,这还只是第一天。

接着还有整整两天,且因紧张和不适应环境变化等因素,考生们大多会遇上睡眠不足、精神不好的问题,更难扛住高温的煎熬。

但试场之中,最重要的是注意隐蔽性,杜绝作弊,而不可能让场内四处通风,就为了叫考生们凉快的。

而冰块要价高昂,数量稀少,根本不可能奢侈到每个试场内配上几个——陆辞今天为那举子动用的,可是属于他自己的份额。

陆辞叹了口气。

他权限范围内,能够做主的,也只有让厨房配备一些解暑的饮品,若遇上类似的情况,再让巡铺官给人送去了。

就如陆辞所料的那般,因天气炎热,饶是提前准备了解暑的饮品,也送出去了十几份,但还是有两名身体较为孱弱的举子,在被巡铺官察觉出有中暑症状前,就软绵绵地倒下了。

在引起骚乱前,他们已昏迷着被人抬出考场,送去由大夫诊治。

陆辞心知,他们纵使并无大碍,也意味着这回贡举将彻底无缘。

那份伤心,可就不是简单的一副药就能治好的了。

如此可见,他当年在邀请友人们一同备考时,特意安排的健康作息和散步时间,都是极其必要的。

——倘若没有健康的体魄和足够强悍的心理素质,哪怕侥幸中举,做官后,也难有成就。

除去气候影响,陆辞就重点观察各人答题时的表现,从中多少能看出这人的水平。

半天不落笔,或是废稿一大堆,交卷时还有大片留白的,显然是不折不扣的学渣;眉头紧锁,下笔犹豫,但越写越顺,卡在交卷的那一刻险险写完的,是不上不下的正常水平;极少数气定神闲,下笔如有神,唰唰不见停,最后还偶尔留有闲暇检查行文的,明显是学霸。

当陆辞见到座位不幸落在‘学霸’四周的几名举子,极受其答卷的快速影响,忍不住冲其背影张望,自身发挥也成了问题的情况,不由怜悯地叹息。

这学霸‘害’人不浅,着实可恶。

陆辞笑眯眯地想,若受此荼害的人是自己,那等贡举一结束,肯定要将人按在地上打一顿出气才行。

作者有话要说:  注释:

一般卯时(早上5-7点)入试,酉时(晚5-7点)纳卷而出。(《中国科举制度通史-宋代卷上》绪论p7)

第一百六十章

三日引试一晃而过,除却零星几个上请的,以及因难耐高温、中暑晕倒的举子外,几乎称得上无波无澜。

自然也没发生陆辞暗中期待的学霸挨揍戏码。

听完其他贡举官的汇报后,陆辞点点头,并无放松之意。

毕竟从举子们如释重负地行出贡院的那一刻起,就进入监试和考试官们最为忙碌的批卷评级阶段了。

却说混迹人群之中,听着身边人或是激动、或是懊恼地交流比对着自己的答案,李钧虽感到很是格格不入,还是由衷地松了口气。

他一时鬼迷心窍坠入了深坑,这下,应该算是彻底爬出来了吧?

这三天的风平浪静,让原还忐忑的李钧,也渐渐放下心来了。

等缓过神后,他就忍不住肉痛自己苦心筹备了整整三年的这场贡举。

生生因考前忙着收拾烂摊子,考试时还难免心神不宁,于是全程答得心不在焉,云里雾里,压根儿就没发挥出正常水准,怕是落榜落定了。

“李兄,”一平时与李钧要好的同窗见他宛如神游天外,并不参与进他们的探讨里,便热情地揽住他一侧肩头,主动问道:“你向来擅长策论,昨日那三条时务策尤其难,我半天都没得一点头绪。你是怎么写的?”

李钧这才回神,勉强露出一丝笑来:“不过瞎答一通,我都快忘了。”

“李兄过谦了。”那人不信地笑了笑,笃定道:“观你神色,怕是胸有成竹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