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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对狄青而言,除却考试令他头皮紧绷,唯恐成绩太差,叫公祖失望外,这种由公祖向他单独辅导课业、不时能得微笑褒奖的神仙日子,他又忍不住感觉甜滋滋的。

——真恨不得船行慢一些,日子再长一些啊。

这样的希望,自然落空了。

五日之后,并未再遇上艰险阻隔的船只,畅通无阻地来到了密州港口。

在船员们有条不紊地卸下货物时,陆辞也不忙下船,而是领着狄青来到甲板上,感叹道:“一晃三年,这里变化还真不小。”

从船上往下俯瞰,万户鳞栉,市声襍沓,车水马龙,人潮似海。

比他印象中的密州,可要繁荣热闹上许多。

这天日光暖和,无风无雪,陆辞仗着身上穿了厚厚的衣袍,带着被他也裹成一只粽子似的狄青,舒舒服服地在船头晒着太阳,往下看风景。

白日里总喜欢懒洋洋地窝在各处打瞌睡的小梨花,也好奇地爬上爬下,往外张望。

陆辞倒无一般离乡旧了的游子常有的‘近乡情怯’的情愫,加上乍一看来,这密州港虽是大变样了,但仔细观察后,随着记忆被逐一唤起,他所熟悉的一些店铺,也大多还在。

只是,当陆辞的目光落在其中一些招牌醒目的店铺上时,不受抑制地滞了一滞。

三元澡堂、三元包子铺、三元书坊、三元布铺、甚至还有三元街……

那都是些什么鬼?

陆辞唇角原本噙着的笑意,很快就消失得干干净净了。

赶在狄青察觉之前,他勉强压下了立马调头走人的冲动,淡定自若地将视线移开,又若无其事地起了身,握住狄青一手,平稳道:“货已卸得差不多了,我们也下去罢。”

狄青眨了眨眼,很是贴心地假装没看到那一大堆醒目的‘三元’招牌,乖巧点头。

作者有话要说:  注释(今天的都来自《中国科举制度通史·宋代卷下》第十四章 宋朝武举制度):

1.宋时武举再开,真宗朝并未实现,而是在仁宗天圣七年才成。

然而才开20年,就又废除了。主要原因是,跟文举相比,武举的考试难度较低,对原本主习文者而言,自然要简单许多,容易考中,就被当做当官的捷径了。许多士子在贡举落榜后,转看兵书,权习弓马,报考武举,以求侥幸一第,或者干脆请人代考。而这样的人,在考中之后,也多会放弃武学,靠锁试转文资,并且回头再看兵书、戎器时,甚至会引以为耻。

于是靠钻这空子,武举出身的人锁试换文资的话,升迁极快,就成了许多士人眼中升官的一条捷径了,而根本起不到选拔文武双全的武人的效果。

2.靠荫补能得到的最高武阶官,是东头供奉官,阶次为第45,为从八品,最差也是三班借职,第52阶的从九品;靠武举能得授的最高武阶官,则只有三班奉职,只比荫补里最差的三班借职高1阶,为第51阶,第二第三的授官更低,靠后一些的,甚至连官阶都没有,全是无品也不入流的武散官。

举个最鲜明的对比:欧阳修为文举省元,当他官拜参知政事(副相)的时候,跟他同期的武状元张建侯只是个在52阶武阶官中位列第39阶的洛苑副使。

3.武举人必须具备一定资格的官员的奏举,才可以应举。而且保奏的官员,都有一定的资格限制,保官只包括:中央进军的将官和各地驻军的统兵官;谏官和御史;省府推、判官、府界提点朝臣、使臣,诸路州府官,此外还有高级武官如正任,横行使,副使,每人可以奏举一名武举人。

4.武举分为比试、解、省和殿试。

第一百七十三章

等上了岸后,陆辞便叮嘱下仆们,一会儿先将大包小包的行囊和货物送归家去,他则亲自拿着公验,往市舶司走去。

这回陆辞虽仍只扮作普通行商,还老老实实地排着队,但单从队伍往前移动的速度,就能看出这回验看的经过,和以往总能暗示横索的情形,截然不同了。

显然由陆辞作为引子、引发的由监国太子亲自下旨,非要彻查艄公横索过往商船的事情闹得沸沸扬扬,各州也得到了不小风声。

顿时让自知手底不甚干净的市舶司官吏人人自危,起码颇长一段时间里,都不敢有出格的举动了。

一来是怕被他们以各种名目扣过船,勒索得不少财物的行商检举报复,也引来煞星彻查;二则更怕一不小心又撞上哪名低调出行的朝中大官,将自己直接送到了刀口上。

当陆辞递上公验后,负责验看的那名市舶务板着脸翻开,当看清名姓和出发地时,表情瞬间凝固了。

他嘴巴微微张开,僵硬地抬起头来,看了陆辞一眼后,又猛然低下头,仿佛要用目光将纸张生生戳个洞来。

他冻结的时间太长,半天一页都未曾翻动,让陆辞耐心候了片刻后,感到几分不正常,便笑着问道:“可有差错?”

对上他清朗面容上的盈盈笑意,这名吏员却生生打了个哆嗦,冷不防地往后大退一步,语无伦次道:“陆陆陆陆陆——”

他虽知陆辞将于近期返乡,却做梦也没想到,会活生生地站在自己面前!

“嗯。”陆辞从容接上后,笑盈盈道:“公验可有问题?”

“并、并无。”

一想到掀起各路舶司惊涛骇浪的大凶神就自跟前站着,这市舶务显然已被吓得不轻,哪儿还敢细看这份公验。

当场就当烫手山芋一般,立即战战兢兢地双手奉还:“请请请陆——”

陆辞点点头,信手接过,不慌不忙地堵住他话头:“那你接着忙。我先走了。”

结果他刚一转身,就听到身后的这名市舶务已抑制不住地松了口气。

……

他有这么吓人吗?

陆辞心里啼笑皆非,索性又转过身来,故作意味深长道:“莫要声张。”

对方就如被掐住脖子的鸡一样,瞬间没了声音。

陆辞这才满意地离开了。

他倒也不是刻意为吓唬对方:若是自己返乡的消息,立马被人闹得人尽皆知的话,岂不是不得清静,连带着狄青逛逛的时间差都打不上了?

这下就自在多了。

顺利地办妥了公验的验看后,陆辞就独自带着狄青,戴着斗笠,在这下着绵绵细雨的密州城里漫无目的地闲逛。